半个月的时间,傅知越没见过温楚淮,温楚淮也没有来找过他。

  像是消失了。

  像是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

  唯一能证明温楚淮来过的证据,是那张字条。

  和这么多年温楚淮叮嘱他的一样,让他离龚成德远远的。

  越远越好。

  可傅知越只是将那张字条方方正正地折起来,收进抽屉里。

  和恒生医药的合同还是继续履行。

  半个月的时间里,傅知越去了几次恒生医药,也并没有受到阻拦,没有人刻意不让他去哪,甚至比温楚淮来找他之前还要自由。

  “傅律师看来对医学也很有兴趣?”秦茂川还是陪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恒生以前也有合作的律师,不过他们可不会这么执着想要进恒生的实验基地。”

  “是吗,”傅知越笑了笑,还是说着场面话,“毕竟了解案情是对客户负责,否则上了法庭,法官对我一问三不知,也会给客户造成损失。”

  “是,您说得对,要不怎么说天恒律所能一直屹立在律政圈顶端呢……”

  傅知越扯了扯嘴角,主动给秦茂川递了一根烟,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不过说起来,龚教授的团队既然选择了跟恒生合作,也不能什么事都这么瞒着你们,好歹也要拿出点诚意来。”

  秦茂川接了烟,转手摸出一个打火机来,先双手给傅知越点上,才点燃了自己的,跟傅知越两人并肩站在树下,吞云吐雾。

  “谁说不是呢,三年过去了,恒生往这个项目上少说也得投了五十多亿了,接下来买设备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唉……也说不得,这种有本事的人,啧,”秦茂川甩头,颇有些怨言,“就是有地位,跟咱们这样的人不一样。”

  “秦总还是谦虚了。”

  “什么谦虚不谦虚的,傅律师,今天我也给自己抬抬咖位,斗胆称呼你一句‘知越’。”秦茂川突然伸手,拍了拍傅知越的肩,“知越,咱们俩都是学法的,但我现在混得,远不如你。你一句话说出来,恒生医药上下都得掂量掂量,我呢?”

  “我说这不符合法律规定,董事长说,‘那我们之前都是这么干的,也没出什么篓子’,让我赶紧也这么安排。”

  秦茂川狠狠吸了两口烟,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雕花的皮鞋踩上去拧了几下,碾灭了火星,怨气却没随着火星熄灭。

  “让我这么安排,没出纰漏的时候都还好说,但凡出了点差池,你等着看吧,头一个被找麻烦的就是我。”

  “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些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虽然对前途还很迷茫,但是身上有股用不完的闯荡劲儿,还没有家室。”秦茂川朝地上呸了一口,“不像我们这些中年人,有老婆有孩子,有房贷有车贷。”

  “说句难听的,房贷跟车贷对现代人来说,就像上个世纪套在牛马身上的笼头,捆的人哪都去不了,什么都不敢干,只能一睁开眼就拼命干活,盼着有朝一日能解放。”

  显而易见,秦茂川对恒生医药的怨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傅知越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的是——

  秦茂川这么大的怨气,总不至于有朝一日还会为了恒生医药牺牲自己的前途和家庭吧?

  可他算来算去,忘了算在秦茂川心里,自己的前途究竟价值几何。

  忘了当犯罪收益大于犯罪成本的时候,总归有人会铤而走险。

  甚至拉上无辜的人一起陪葬。

  “不过毕竟三年投了五十多亿,他们那边也不能毫无表示。”秦茂川好似埋怨够了,舒了心头的那口怨气。

  也可能是因为跟傅知越称兄道弟傅知越没有拒绝,秦茂川凑得离傅知越更近了一点,声音低低的,“我现在偶尔也能听到一点他们的内幕消息。据说这段时间他们不知道又从哪里请来一位专家,也是脑纹紊乱症的前沿学者,听说也在这个领域有自己的研究成果。”

  “有了这个人的加入,后续的研究进程能加速不止一倍。预计很快,药就能够投入生产上市了。”秦茂川说着,还拍拍傅知越的肩膀,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到时候你的律师费,我的工资,都能翻一翻。怎么样?是不是个好消息?”

  秦茂川很兴奋,连连拍着傅知越的肩。

  可几乎是秦茂川的话出口的那一霎,傅知越就联想到——

  脑纹紊乱症。

  前沿学者。

  有自己的研究成果。

  还在龚成德的实验基地里。

  四个要素,凑在一起,几乎拼成了温楚淮的身份证号。

  唯一的一点不同,可能是医院那边的研究已经进入了停滞阶段,没有什么像样的研究成果。

  但这一点,外界是不知道的。

  【你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挽救温楚淮?】

  【就这么肯定温楚淮一定是你这边的?】

  【他这么着急想要让你终止跟恒生医药的合作,不过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跟恒生医药合作了,他怕被你发现,心虚而已。】

  手上燃尽的烟头烫得傅知越打了个激灵。

  迎上秦茂川探究的视线,傅知越捋直了舌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

  “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傅知越垂眸,在身边的花坛边缘捻灭烟头,“哪来的神兵天降,找个时间去拜会一下。”

  “说起来他名字还挺好听的,”秦茂川似乎没有觉察到傅知越的不对劲,“叫什么来着……”

  “……”

  “好像是叫……温、楚、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