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从小到大,很少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可几次三番的打击,终究还是让他垂下了高昂的头。

  他默不作声地重新抓过来一只酒杯,往里面倒酒。

  倒了满满一杯,他也不看任何人,直接往喉咙里灌。

  酒是苦的。

  一路灌下去,整个喉管都是苦的。

  那些应酬上,那些人,怎么都喜欢喝这么难喝的玩意儿……

  一杯酒很快就见了底,他又默默地去倒第二杯。

  姜修远和高泽阳,谁都没有拦他。

  人在难过的时候是需要发泄口的。

  温楚淮就是因为把自己逼得太紧,最后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只是在一瓶酒空了以后,傅知越还想叫两瓶过来,高泽阳看他醉的不成样子,偷偷往酒里兑了饮料。

  反正傅知越现在也分辨不出来。

  等到最后,傅知越自己把自己喝趴下了,高泽阳和姜修远帮他开了个酒店房间,让他睡一觉醒醒酒。

  这两年傅知越的酒品很好,在酒吧乖乖伏在桌上一动不动,被扛到酒店就乖乖躺着睡觉。

  偶尔咕哝两声,不用听都知道是在喊温楚淮的名字。

  高泽阳耸了耸肩,对姜修远有点埋怨,“让你说话不要这么直接,现在倒好,这孩子直接给自己干趴下了,醒了还不知道是副什么样子呢。”

  姜修远凝眉,看高泽阳把被角给他掖好。

  “什么话都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一直存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实验室都要留不住了,再一意孤行下去,他会把自己都赔进去。”

  “……”高泽阳直起身,“你说的也对。”

  都知道傅知越对温楚淮的感情,极致到甚至可以归结于执念。

  可是执念伤身。

  温楚淮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也是希望傅知越好好的。

  怕傅知越喝醉了,半夜把自己呛死,高泽阳和姜修远没有离开。

  两个人一个拉过凳子,一个靠在沙发上,等着天亮。

  中间傅知越的手机响过一次。

  高泽阳迷迷糊糊把电话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沈忆秋”的名字。

  再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

  “我草,”高泽阳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这些红圈所加班这么恐怖吗?!怪不得现在猝死的这么多……”

  骂是骂的,怕耽误事,高泽阳还是接通了,“喂!”

  那头的沈忆秋显然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傅知越,“您是?”

  “我是他朋友,”高泽阳对沈忆秋没什么好印象,“有什么话我给他转达。”

  “……也、也没什么事……”沈忆秋的语气听起来很奇怪,“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傅律师,看看他能不能来一趟律所……”

  “这大半夜的,去律所?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睡觉呢。”

  高泽阳“啪”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对上姜修远疑惑的目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没什么事,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傅知越要是清醒,他对那人也是这个态度……”

  高泽阳回忆起三年前,对这么个骄纵跋扈的年轻人依然印象深刻。

  这三年,可能是温楚淮已经做了泉下骨,沈忆秋老实了很多,缠傅知越也缠得不是那么紧了。

  电话这头,高泽阳在揣测沈忆秋。

  而电话那头,沈忆秋也在揣摩着高泽阳这边的情况。

  “他好像不在家,”沈忆秋放下手机,对翘腿坐在暗处沙发上的李成仁汇报,“李总,刚刚接电话的,是傅知越大学时候的室友,现在是个警察。”

  “警察……”李成仁眉心跳了跳,“你的意思,傅知越现在跟那个警察搞在一起了?”

  “那倒没有,”沈忆秋说,“他们应该只是普通朋友。”

  “……”

  “但是这么看来,温楚淮……也并没有去找傅知越。他是真的把过去都忘了?”

  李成仁沉默了很长时间没说话。

  房间整整一面墙的监控录像正在播放,覆盖了整个实验基地的各个角落。

  他点了一根烟,看着白天,温楚淮从树荫下走出来,身后跟着忙不迭的小张。

  仅从这个视角来看,看不出来温楚淮有什么异常。

  缭绕的烟雾里,李成仁冲沈忆秋招了招手。

  沈忆秋乖觉地走过去,这两年养的细白的两条手臂,柔弱无骨地搭在李成仁脖颈后,然后——

  顺从地歪进李成仁怀里。

  动作那么熟练,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

  李成仁口中的白烟喷在沈忆秋脸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住了沈忆秋的下巴。

  “李总……”沈忆秋没躲,只是头往李成仁身上靠了靠,“您怎么不在温楚淮的房间里直接装上监控?那他的一举一动,不就都在你的视线之下了?”

  李成仁皱了眉,瞥了沈忆秋一眼。

  沈忆秋噤了声。

  那眼神,是位高权重的人,看一只愚蠢的宠物的眼神。

  不是在看一个平等的人。

  沈忆秋心里打了个寒战,眼帘乖顺地垂下来,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也是看李总总是为温楚淮的事情烦心……”

  李成仁睨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跟温楚淮撕破脸的时候。”

  “嗯,您说过的,我都记得。”沈忆秋赶紧接话,“您说过,如果温楚淮还记得之前的实验结果,能留下来为我们所用是最好。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直接做掉他。”

  李成仁没出声,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沈忆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就更慌了——

  他只是这些人的一个玩意儿,宠辱生杀,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那……您刚刚让我给傅知越打那个电话,就是为了试探温楚淮是不是去了傅知越那里?”沈忆秋拼命想要体现自己的机灵,“如果温楚淮去找了傅知越,就说明他的失忆都是装的。”

  “可是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折?”沈忆秋说着说着,自己也不解,“温楚淮这个人,对集团很重要吗?”

  或者说,温楚淮这个人,为什么对所有人都那么重要?

  沈曼柔、傅知越、恒生医药。

  甚至是温楚淮的那群学生。

  为什么都好像唯温楚淮马首是瞻。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不是神,他有什么不可替代的?!

  沈忆秋想不明白。

  眼下的情况也不给他时间想明白。

  李成仁勾住了他的下巴,带着浓重尼古丁气味的嘴凑近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你只需要记得,你既然背叛了傅知越,来为恒生集团效命,就监视好傅知越。”李成仁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其他的,不是你该插手的。”

  那语气中的森寒,让沈忆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

  又静了几秒。

  “那要不要……”沈忆秋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做掉他,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