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站在暗影里,手里端着一杯冷却的咖啡。

  他看着温楚淮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回眸,才从黑暗里踱出来。

  “不是想走吗?”傅知越冷冷一笑,冲温楚淮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傅知越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就和他手上冷掉的咖啡一模一样。

  “傅知越,你是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傅知越坦然,甚至一步一步走到温楚淮面前,“怎么?温医生,你挂了我那么多电话,怎么我让您等一会,您就这么生气啊?”

  傅知越笑着,眼睛的形状却都没变,“温医生,你如今,也知道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吗?”

  他弯下腰,附在温楚淮耳边,字字句句,都是咬着牙吐出来的,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咬穿温楚淮的喉管。

  温楚淮站在原地没动,可傅知越能看见,温楚淮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下颌的线条锋利清晰。

  “傅知越,电话的事,抱歉。”

  傅知越的磨牙吮血停了一下,狠厉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什、什么?”

  “还有上次在酒吧,误会你灌姜修远喝酒的事情,也抱歉。”

  “……”

  “你去实验室找我,我的学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往,对你态度不好,甚至跟你动手的事,我也替他们跟你道歉。”

  温楚淮连说了三个抱歉,平平静静,却在傅知越这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温楚淮……

  跟他道歉?

  跟他傅知越道歉?!

  傅知越的目光慢慢变得清澈,浓密的眼睫颤动了两下,眉目线条也柔和了些。

  “你……”傅知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手指颤巍巍地掉头指了指自己,“你跟我道歉啊?”

  温楚淮轻叹,“是,傅知越,对不起。”

  “……”傅知越端着咖啡的手哆嗦了一下,赶紧端稳了杯子,在自己的地盘拾起散落一地的尊严,“你、你先进来,进来慢慢说……”

  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同手同脚走到办公椅上坐下,仰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温楚淮,“你、你也坐,别站着……”

  傅知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桀骜不驯的傅大律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可以称得上“受宠若惊”。

  其实在温楚淮来敲门之前,傅知越已经在暗处观察了温楚淮许久。

  沈忆秋也是他找过来的。

  从前台给他打第一个电话进来开始,傅知越的电脑屏幕切换的就是前台的监控。

  他监视着温楚淮的一举一动。

  看温楚淮对沈忆秋的搔首弄姿毫无反应,也看见温楚淮那张八风不动的脸有时候直勾勾地冲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

  温楚淮的那双桃花眼,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过去,某种角度上是很犀利的。

  犀利得让坐在办公室的傅知越如坐针毡,感觉温楚淮早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无声质问他究竟准备闹到什么时候。

  傅知越自己跟监控里的温楚淮生了整整一天的气。

  到了晚上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傅知越找了个温楚淮没注意的空档就从办公室里出来,接了杯咖啡,准备跟温楚淮接着耗。

  傅知越甚至都做好准备,温楚淮是听姜修远那个兔崽子挑拨了什么,这一趟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可温楚淮跟他说对不起。

  还连说了三个。

  傅知越手上的咖啡忽然就不冷了,手忙脚乱趁着温楚淮拉椅子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电脑屏幕上前台的监控视频切回正常的电脑界面。

  “你……这种事情,你打个电话跟我说就行了,”傅知越无比恳切,忘了是自己不接温楚淮电话,“这大冷天的你还跑来跑去,你有这个时间好好休息多好……”

  “……”

  “……”傅知越想起来了,有点尴尬,食指放在鼻子底下搓了搓,“你在旁边等等,我把这点事情处理完了送你回家。”

  傅知越不好意思说就因为温楚淮来了一趟,他整整一天就没干什么正事,就盯着电脑屏幕生闷气了。

  温楚淮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找补,弯唇,“不急。”

  “嗯。”

  “傅知越,我还有件事。”

  “你说。”

  “……医院的顾问合同,你签好了吗?”

  傅知越敲键盘的手蓦地顿住了。

  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傅知越关闭了正在编辑的文档,向后靠在椅背上,反应不再像刚才那般热烈,“你来是为了这个?”

  温楚淮措手不及,“这是院长申请提价的通知单,十五万一年。”

  “你应该知道跟我签顾问合同,一年的最低标准是一百万。”傅知越看都没看那张单子,只看温楚淮,“温楚淮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想跟我签这个合同?”

  “……”在律所里,傅知越的气场强得过分,温楚淮本也是有求于人,更是收敛锋芒,“医学生在实习期和规培期不好过,院长答应,只要能让你签了这个合同,我的学生就不用这么辛苦。”

  “辛苦?温楚淮,你说的是你的哪个学生?那天我去实验室,可没看见姜修远在工作。”

  “是,那天姜修远本来也应该回去工作的……”

  “那他人呢?”

  “他……”温楚淮犹豫一下,还是不习惯说自己被姜修远捡进医院,“他和我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然后他接了我的电话,你让他把电话挂了。”

  “……”

  “果然。”

  温楚淮一怔,“果然什么?”

  “温楚淮,”傅知越彻底冷下来,“你觉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他就说,他跟温楚淮刚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温楚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对他傅知越低头。

  果然,如果不是为了他手下的那群学生,不是为了姜修远,温楚淮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刚才的那些手足无措,那些暗自窃喜,到了现在,都成了直直扇在傅知越脸上的巴掌,打得傅知越整个人都在发抖。

  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热。

  眼前模糊的温楚淮还在追问:“傅知越,你什么意思?”

  傅知越别过头,揩了一把濡湿的眼尾。

  再转过头,带着睥睨,风轻云淡。

  “温楚淮,你想跟我签合同,那就取悦我。”

  傅知越手中的笔扔在桌上,“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