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候上交生活费,工作了以后上交工资卡。

  如果不是傅知越今天挑明了,温楚淮甚至意识不到,原来早在八年前,一切就不一样了。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朦朦胧胧地充盈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淡金色的光落在铁质的书架上。

  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就连颜色也是由浅到深有序排列的。

  温楚淮穿上了工作时的白大褂,出了办公室的门碰见了正要敲门的院长。

  “楚淮啊,”院长收回手,拍拍温楚淮的肩,“你那个项目,院里面要的很急,说是明年要拿去评奖,你看……”

  “院长,关于脑络紊乱症的研究,过去几十年,这么多前辈都在研究,都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短期内我也很难突破。”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为难你,但是你也知道,这个项目是国家级的重点立项,这两年将近三个亿的科研资金批下来,肯定是要成果的。”

  院长拖长了尾音,低头沉吟,忽然上前拍了拍温楚淮的肩,“再说了,人家要的也不多,只要你发两篇核心期刊的论文。以你温主任的科研能力,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院长,”温楚淮微微侧身,躲开了院长的手,“核心期刊的论文不是说发就发的,现在实验数据都还对不上,找不出哪个条件出了问题,想要发核心期刊太难了。”

  “温主任!”似乎是觉得温楚淮太过于油盐不进,院长加重了语气,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说的这些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上面要的就是最后的结果!而且凭你的地位,我们医院的地位,那些编辑难道还会质疑你不成?这文章怎么不能发?!”

  “可是作者要对每一篇文章负责,发到核心期刊上的每一篇文章都会成为后来学者的研究资料,如果我不能保证文章的正确性……”

  “好了!”院长不耐烦地打断了温楚淮,“这个领域几十年都没有进展,难道你还真想等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以后,再给这个项目一个结果?!”

  “……”

  温楚淮一时没有言语。

  院长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轻咳两声,又缓和了语气,“温主任,我知道你的学术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你也要考虑院方的压力,每年我们是要根据科研成果来申请下一年的科研经费的。”

  “何况这也是业内心照不宣的规则,小温呐,”院长的手重重拍了他两下,“年轻人有时候不要过于执拗,刚过易折。”

  院长说完这些就走了,留给温楚淮一个有些佝偻的,像是被世事磨去了棱角。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在光洁的地面上拉了很长。

  “温老师,”不远处匆匆走来一人,不顾温楚淮的神情,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次的实验又失败了。”

  温楚淮回神,“所有的全部失败了?”

  “是,所有的试管,里面没有一个是我们预想的结果。”学生犹豫了一下,“但是好消息是这些试管里的提取物,经化验,绝大多数的结果是一致的。”

  “……”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对于实验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变量已经控制非常精准。

  但从另一个角度,在把变量控制的如此精准的条件下,他们依然没有办法确定脑络紊乱症的靶点,更不用说发明出针对脑络紊乱症的靶向药物。

  温楚淮闭了闭眼睛,脑子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会不会打从一开始,他们用以作为实验基础的数据就是错的。

  “温老师?”

  “没事。”温楚淮收起了这些胡思乱想,“重新准备一批器材,大家休息两天,开始新一轮实验。”

  “可是……温老师,我们已经做了四千多次实验,废弃掉的那些试管堆满五个仓库了……”

  “我知道,”温楚淮打断了他,没得安眠的头脑昏沉得蒙了一层散不去的雾,说话也慢了一些,“这两年你们也辛苦了,下周给你们放七天的假,好好休息一下,等回来我们再研究。”

  “真的?!”学生压抑不住的一声惊呼,情不自禁地拍手,“七天?!”

  “嗯。”

  “yes!”学生激动握拳,“我就知道,当初选择进温老师的实验组没有错!”

  “好了,”温楚淮终于笑了,拍拍她的肩,“你奶奶不是还在住院吗?趁着这个时间多陪陪她,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嗯!”那学生用力点头,“对了老师……”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温楚淮拽到监控的死角,从袋子里拎出一袋蛋来,塞进温楚淮手里,“这是我爷爷从老家给您拿的鸭蛋,都是我们老家自己养的鸭子下的蛋,绝对没有激素什么的。”

  “这我不能……”

  “不行,温老师,”她不由分说拉住了温楚淮的手,接住了那袋鸭蛋,“我奶奶的癌症本来都被医生判了死刑了,要不是您帮忙,我奶奶说不定就……”

  她撇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倔强地抹掉了,“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可能也没什么您能看得上的。这点东西真的就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回去没法跟爷爷奶奶交差。”

  “……”

  “还是……”她迟疑了一下,耳根都染上了薄红,“您嫌弃这些,觉得这东西太贱……”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温楚淮还真是不知道还要怎么拒绝。

  “那这些,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不许再带了,”温楚淮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拎着那个塑料袋,“老人家刚刚做完手术,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这样,我办公室里还有两箱牛奶,你带回去,每天早上用牛奶打上鸡蛋给老人做个鸡蛋羹,补充蛋白质。”

  “可是……”

  “你要是不拿,这几天的假,他们放,你就别放了,在实验室呆着。”

  “……”

  温楚淮是会拿捏人的。

  果然小女生灰溜溜地去办公室拎牛奶了。

  温楚淮笑笑,摇了摇头,看着袋子里圆滚滚的鸭蛋,各个被水洗的光亮,就知道送这些东西的人有多小心翼翼。

  就像……

  曾经在他面前的傅知越一样。

  直到温楚淮在酒桌上看见傅知越和他的那个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