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防盗门被大力甩上,整个房子都好像震了震。

  温楚淮冲药的手顿了顿,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调侃,“是不是傅知越?”

  “嗯。”

  “这都晚上九点多了,还出门,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没有点老攻的样子?”

  “他不会回来了。”

  “……”

  温楚淮随手抽过一支勺子,将胃药搅化在温水里,端去了客厅,“我们分手了。”

  “……怎么这么突然?!那……你们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吗?!你们上次什么时候见的面?!”另一头好友的问题如连珠炮一样抛过来。

  “没什么好聊的,他这趟来就是收拾行李。”

  “不是,你们好歹从大学就在一起了,十二年啊!你陪他从默默无闻到现在成为首席律师,付出多少你心里没点数?真的就这样说放弃就放弃了吗?!”

  “嗯,放弃了。”

  温楚淮还是淡淡的,端着药也像端着一杯红酒,一口一口说不出的优雅,苦涩也只有自己知道。

  “那你今后就……专心搞研究?”

  “嗯。”

  “你……”好友再次确认了一遍,“真的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眼睫颤了颤。

  温楚淮想,他大抵是不甘心的。

  可感情这种事情,由不得人。

  “嗯。”

  “你……没事吧,我怎么听你说话瓮声瓮气的?”好友有些担心。

  “没事,有点感冒,”温楚淮喝完了杯子里的胃药,眼皮也没眨一下,随口就来,“喝了药就好了。”

  “……好吧好吧,不提他了,我们楚淮堂堂一博士后,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还能被他这个小白眼狼耽误了?”好友赶紧转移话题,“我下个月去北城出差,到时候联系你,给你介绍更年轻漂亮的。”

  “……嗯。”

  温楚淮挂了电话。

  没了傅知越,偌大的房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十二年,只要是能帮傅知越的,温楚淮什么都做了。

  傅知越刚开始做律师的那几年,没有人脉,没有案源,温楚淮就跟他一场一场地跑酒局。

  傅知越酒量不行,何况还得给对方解决法律问题,不能喝的头脑昏沉什么都答不上来,那些酒就全进了温楚淮胃里。

  有时候一场酒局时间太久,温楚淮半路偷偷到卫生间里催吐,吐完了腾空了胃,回去照样跟人一杯一杯地灌,灌到对方心悦诚服为止。

  时间长了胃就坏了,可傅知越已经功成名就,是有名的大律师了,不需要他温楚淮挡酒了。

  温楚淮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全麻,预约的胃镜。

  在大厅里等待时,看见傅知越温柔地笑着,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

  那男孩,温楚淮认识,是傅知越今年新收的实习律师。

  那一瞬间温楚淮手脚冰凉,自己日日工作的地方,突然陌生地让他无所遁形。他发微信跟同事打了个招呼,麻药还给药房,朝和傅知越相反的方向,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冷风从拉开了落地窗的阳台灌进来,吹得头顶的水晶吊灯摇摇晃晃,暖黄色的灯光也摇晃着。

  温楚淮弯腰等待一波疼痛过去,等药慢慢发挥了药效,起来去把阳台的落地窗关了,然后回卧房睡觉。

  这一觉不踏实,到了凌晨三点更是直接被医院里打来的电话吵醒了——

  “温主任!”电话那头的小护士喘着粗气,急匆匆的,“急诊那边收了个车祸的病人,值班医生可能搞不定,您能来一趟吗?”

  “嗯,”温楚淮起身穿衣,手机开着外放,“我马上过去,别慌,具体情况怎么样?”

  “我们正赶过去,急诊那边说的是人能动……”

  “急诊那边说的话也就能信百分之一,”温楚淮一边扣扣子,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到那发现就一个眼珠子能动,也是他们干过的事。我这边马上出门,你先看一下真实情况,如果需要多科室会诊的,和其他科室配合好。”

  温楚淮不再废话,无视了隐隐作痛的胃,披上大衣,捞起被子上的手机就走。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到凌晨四点。

  人最容易精神涣散的时候。

  温楚淮抹了一把酸涩的眼睛,晃了晃混沌的头脑,不放心还是从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咖啡提提神。

  到了医院看了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人是被一辆重型卡车直接撞飞的,落地在十米开外,抬人回来的担架上全是血不说,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就只有心脏了。

  “温……温老师……”小医生腿肚子都打颤,望着血丝乎拉连五官都扭曲成一团的伤者,声音发抖,“这……这整个头都爆浆了吧……麻醉都不一定扛得住,看这样子肯定得死在手术台上,咱们科室……又得写报告……”

  温楚淮从口袋里又掰了两粒胃药,塞进嘴里,鞠一捧消毒间的自来水就着吞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人既然送来了,先手术。”

  “哦……”

  几人跟着温楚淮进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很快亮了起来。

  一场手术,温楚淮站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各种针剂齐齐上阵,甚至一度用上了电击,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才总算在最后关头稳住了心率。

  缝上最后一针,温楚淮的腿都在发抖。

  “成功了!成功了!”

  “这可真是捡回了一条命,祖坟上冒青烟了!”

  “温主任不愧是温主任,没有他抢不回来的人!”

  整个手术室里欢欣鼓舞,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温楚淮弯下腰,撑住了面前的仪器,暗影那边的手不动声色地捂住胃。

  “温老师……”助理医师扶住了他,“您没事吧?”

  “没事。”

  温楚淮摇摇头,藏在口罩下面的牙咬了几次,撑直脊背,拒绝了助理的搀扶,走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家属佝偻着身子,已经哭成了泪人,见到温楚淮出来就迎上去,眼巴巴地瞧着温楚淮。

  “患者颅脑损伤严重,颅骨已经完全碎裂了,”温楚淮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拼好了颅骨,但是……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患者能不能坚持下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识,即使活下来,也有可能是脑死亡……”

  “不可能……不可能!”家属怔忪了几秒,突然激动起来,嘶叫着推开温楚淮,“我儿子这么年轻!我儿子不会有事的!!你是个庸医!叫你们医院最好的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