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需要静养，所以季承泽和许晚在病房里待了没一会儿，便先出去了。
“我陪你走走吧?”
许晚牵着季承泽的手，到住院部下面的花园。
这会儿已夜深，楼下人不多，只有零散的几个坐着轮椅的病患在家属陪同下，顺着花坛转转。
许晚和季承泽静静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承泽，你不要太担心，医生说了，爷爷会醒过来的。”
季承泽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
杏眼里流露出担忧，笨拙又真挚地安慰着自己。
他笑笑，将相握的手放进自己口袋，“我没事。”
“这些年和爷爷关系疏远，很多事情互不过问，今天突然意识到，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从小爷爷对他便无比严苛，立了很多规矩，做错了一点小事便要受罚。
记忆里，爷爷总是板着一张脸，他很少见他笑。
但不是没有。
追溯起来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那时还没上小学，依稀记得是在幼儿园获了什么奖，爷爷那天亲自来接他放学，听着老师和别的家长滔滔不绝的赞叹，爷爷很高兴。
那天便回家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馄饨。
热腾腾的碗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年幼的季承泽开心跳到椅子上，有滋有味吃起来。
“爷爷，您以后还会给我做吗?”
季老爷笑着抚摸他头，“当然，只要承泽懂事优秀，爷爷还会做馄饨奖励你。”
后来，他每一年都是先进学生，上了中学，各种竞赛获奖不停，甩同龄人一大条街。
他越来越优秀，但爷爷的笑却再未出现过。
每次他满怀期待拿着学习成果回到家，爷爷都只淡淡扫一眼，
“没什么好骄傲的，还不够。”
起初心里很失落，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于是他更努力，可不管做得有多么好，爷爷都没有再夸过他，只是一句，身为季氏继承人，做到这些都是本分。
他明白，自己的父亲在辞去公司职务后，爷爷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只是这样的厚望，让季老爷将亲情收敛起来，剩下的只有严厉。
后来到了十几岁，少年心高气傲也曾有过叛逆期，也曾和爷爷产生过矛盾。
吵过几次，表面上原本不多的感情更是烟消云散。
再后来，少年慢慢成熟，对很多事物有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而这些东西与执拗的季老爷所要求的很多相违背。
他不想按爷爷的想法过这一生。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所剩的只是偶尔回家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许晚静静听他说完，钻进他怀抱。
“怎么了?”
她头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道：“就是想抱抱你。”
对她而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女时期，他却在一直忍痛生长，拨开一切荆棘，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她知道他前几年在欧洲留任那几年有多辛苦，原本季氏的接班人不用如此，但这是他和季老爷之间的赌注。
如果事实证明他有能力接管季氏，那以后季老爷便不再干涉他在工作，和生活上的任何决定。
其实除开爷爷，他这些年在商场上腥风血雨，又何尝容易。
只是没提罢了。
“季承泽，”许晚抬起头，软软道，“其实你和爷爷之间，就是两人嘴硬，要是好好沟通，说不定关系不会这么僵的。”
“这样说不定他能听进你的想法，你也不用去欧洲留任那几年了。”
一个才大学毕业的中国青年，在欧洲分部的企业里空降高层。
听起来光鲜亮丽，达到了别人奋斗一生想要到达的高度，但殊不知，让那些高层信服于一个空降甚至有竞争威胁的太子爷，并最后臣服于他的手下办事，按其命令进行公司改革，这期间的过程又谈何容易。
想想都心疼他。
“那边饮食差异大，你吃不惯，原本胃就不太好...”
上次一起去法国，她就发现季承泽更多时候还是吃中餐，有时加班晚没吃饭，回家后从柜子里拿胃药吃。
她越想越皱眉，摇着他的手，小声道：“你看你这么辛苦，要是和爷爷好好沟通，说不定他就不会让你去了。”
季承泽看着她这个样子，低笑了声。
“可是宝宝，不做这些，我怎么能娶到你啊?”
许晚睁大眼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自己，许晚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想，想否定又按捺不住。
季承泽看着她，忽而开口：“还记得我以前问你，对十六岁生日时候的印象?”
她点头。
那是她生日那天，不过十六岁实在久远，她记不得了。
季承泽摸摸她脑袋，吻了吻她额头。
“那是我真正确定喜欢你的那天。”
那是一个黄昏。
斜阳照在身上，留下孤寂的影子与自己作伴。
季承泽刚从季宅出来。
和爷爷的谈话不太顺利，心情有些燥。
许纪景过来给他送东西，两人闲聊会儿。
季承泽心不在焉，草草应付完打算离开。
“去哪儿啊?”
许纪景在后面喊。
他也不知道。
暂时不想回家，就在街上走走吧。
“要不去我家坐坐?”许纪景邀请，“今天我妹妹生日，过去蹭块儿蛋糕。”
谁想吃那甜腻腻的蛋糕。
他这样想着。
但想到许家那个小姑娘，突然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小女孩儿认识得早，只是印象不太好。
也许是两人第一次兵荒马乱见面时她将他认作贼，还蹭了一身泥，也可能是许纪皓天天在自己耳根子旁念叨家里那个小妖精每天作妖，他便一直认为许家小女儿就是个从小宠坏了的主儿。
娇蛮，任性，娇气。
同许多世家千金一样。
偶尔她来学校找哥哥，偶尔他去他们家，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但想着她就是一闹腾的小孩儿，也没多在意。
反正她每次也躲他远远的，虽不知她干嘛怕他。
改观的时候是在她初二那年暑假。
许纪皓让他帮许晚补课，他原本不乐意，但整日待在季宅也压抑，索性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