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京也许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几个人之一。
在从墙后的世界回来以后，他们度过了一段和平的日子。李素京偶尔会和金独子一起度过一些下午茶时间，他们通常会通过分享故事进行对话。在短暂的几次交流后，她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她的孩子不再谈论灭活法了，他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本小说的存在。
“你怎么了？”金独子不太自在地问她，“妈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这么说，你最近都没有再重温灭活法？”
“是的。”
“为什么呢？你以前常常跟我谈论它。”
“是吗？”金独子在回答她的同时，脸上也浮现了一个困惑的表情，仿佛他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想法，“既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认为我也许不再需要阅读它了……”
他依然不擅长和她沟通，但那种根深蒂固的回避已经消失了，就像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没有存在过。像有一块石头塞在她的喉咙里，李素京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人的脸庞，感觉浑身发冷。
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也许是的，因为这个金独子依然记得场景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但那些更早的、属于现实世界的记忆消失了。记忆。李素京想到了韩秀英和她的阿凡达。
“我最近读了一本新小说。”她慢慢地开口，现在轮到她主动与金独子分享故事了，“在结尾，主角让所有爱他的同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为了世界牺牲了自己。”
“这个结局并不罕见，我想很多小说都是这样。”金独子评价。
“你认为这是个圆满结局吗？”
“活下来的人是快乐的，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悲伤了。”
“如果有一天他们想起了那个被牺牲的人呢？”
“不是所有故事都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至少他们活着，这才是……”金独子没说下去，他因为李素京的眼泪而丢失了自己的舌头。他的母亲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这让金独子也感觉到了悲伤——但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悲伤从何而来。
也许是这个故事让她联想到了场景里发生的事情。金独子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僵硬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好吧，我保证，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李素京无法压抑自己崩溃的眼泪，看似幸福的圆满结局此刻在她面前彻底碎裂，她已经隐约猜到金独子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谎言一如既往地拙劣，她天真的孩子，真的以为没有人会发现这件事吗？
“你是个骗子。”她嘶哑地说。
金独子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信任。他讪讪地笑了笑，换了一个角度安慰她：“你看，我们已经到达结局了，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这样做。”
凝视着他微笑的脸，李素京深吸一口气，将这种痛苦深深地咽进了心底。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能戳破这个美好的泡影。这个一无所知的金独子也是她的孩子，身为母亲，她有义务为他维护这个梦想——虽然她已经清楚地知道，有一部分的他，那个恨了李素京很多年的金独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李素京在缄默中开始了等待。她知道，很快有人会发现这一点，有人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一点。金独子选择的这个天真的、残酷的结局不会得到认可。
直到今天，她终于听见了那个姗姗来迟的、属于所有人的圆满结局接近的脚步声。
“把金独子交给我。”刘众赫言简意赅地说。
流浪者之王认为这一幕有点熟悉，似乎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主角就在要求她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他，这个回归者说话的方式一直没有改变过。
“我不拥有他。”流浪者之王回答，“他可以自己决定他的归属。当然，我想他也不需要我指手画脚。”
“你是他的妈妈。”
“你是在希望得到我的承认吗？”李素京研究地看着他，“我认为你不那么在乎这个。”
刘众赫确实不在乎，但这是必须的过程，所以他会去做。霸王陈述了自己所见的事实：“你还是不喜欢我。”
“嗯，这很复杂。”读者的母亲想了想，“某种程度上，你依然可以这么说。”
她的孩子不属于她，但他将会属于另一个人，她当然会迁怒。但与此同时，李素京也深深地感激这位主角，因为他从不可能中再一次拯救了她的孩子，这也拯救了他们所有人。
“你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取代了你的位置。”在这个时候进行回顾，刘众赫此时已经读懂了她在垂死之际表现出来的那些怨恨和感激。
“你的故事根本不适合未成年人阅读。”李素京抱起了手臂，给了回归者一个来自家长的严厉眼神，“你带坏了我的孩子。”
属于救援的魔王的星痕已经说明了一切。在金独子内心的天秤上，“金独子”这个砝码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这种几乎已经形成惯性的牺牲和强烈的自毁倾向，让李素京窥见了他的孩子口中无数次描述过的那个人的模样。
这绝对是小说里的刘众赫的错。如果读者在成长过程中一直仰慕着一个牺牲的背影，他怎么可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呢？
少儿不宜小说的主角：“……你去跟韩秀英说，是那家伙没做好分级。”
流浪者之王没法再维持那种故作严肃的态度了，她为他们之间这段奇妙的对话而发笑，会客室的气氛为之一缓。她主动询问这个回归者：“好吧，那么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只要做你一直以来做的同一件事情。”刘众赫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意，“用你的铜镜占卜，然后告诉我一个日期。”
“啊……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好日子。”李素京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她和最黑暗的春天女王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这发掘了她对于包办婚姻的爱好。
既然金独子可以自顾自地牺牲自己，那么她们当然也可以自顾自地决定他的结婚对象，这很公平。
-TBC-
把明天的提前更啦，大家端午快乐！
14J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