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之人使出刘若拙的剑法招数,剑尖如雷霆般迅速穿破空气,向姜晞的咽喉直刺。

  姜晞身子不动, 手腕翻转,掌中长剑如蜂鸟般顺着舞剑之人的手臂飞旋。

  剑尖如同锋利的鸟喙,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啄”中舞剑之人小臂内侧一根因施力而绞紧的肌肉,令这条出剑的手臂瞬间虚弱无力,指头扒不住坚硬的剑柄, 只能以藏满污垢的长指甲勉强勾住剑柄上方雕刻的繁复花纹。

  舞剑之人刺向姜晞咽喉的剑尖因此偏移乏力,只勉强转飞了一瞬, 就如强风下的落叶般从姜晞的脸颊旁划过,斩断一缕青丝。

  一朵焰火就此熄灭。

  舞剑之人将右手的长剑倒腾到左手,右手甩了甩,被刺中的位置很快愈合,它再次沉默而充满压迫力地冲上来,剑光连闪, 毫不留情地当头斩向姜晞。

  青石位置不大,不够两人辗转腾挪。姜晞担心自己飞跃而起会被视为失败,因此也选择了更谨慎的方式贴身缠斗。

  姜晞以脚跟卡在地面,内息让他的脚牢牢黏住青石,身子猛然倾斜向外, 犹如骤然绽放的花瓣脱离花心一般。又猛地翻了个身, 从前方转到左侧,两脚的脚跟始终紧紧贴住青石表面。

  唰!

  姜晞身形翻转的一瞬间, 舞剑之人从上而下的斩击自他身侧划过,呼啸风声宛若恶鬼咆哮,令人耳膜生疼,死亡的冰冷几乎擦着皮肉轻轻划过,半寸距离便是生死之间的差异。

  “呼……”

  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姜晞缓缓出了口气,如秋日被狂风摧折过的稻穗般的身形骤然竖立,稳稳站回青石之上。

  这一次,他正站在了舞剑之人的背后,大好时机!

  姜晞毫不犹豫地出剑,袍袖翻飞,乌发飘荡,剑出如龙,直刺舞剑之人背心。

  舞剑之人身子不动,手臂猛然翻转,铮然一响,剑尖彼此交错,迸溅出星点闪烁火星,可见两人发力极大,绝无分毫留手之意。

  这一招凶狠奇诡,竟是融合了方才姜晞临时想出的如蜂鸟般翻转剑刃,“啄”中舞剑之人手臂的路数。

  无妨,若是比拼膂力,姜晞绝不会输!

  一挡之下极其短暂的间歇,舞剑之人转身回防,面对姜晞作战。剑锋交错之间发出一连串清晰响亮的金属摩擦碰撞之声,由于太过迅猛密集,那十七八下攻势竟然响成一声。

  呛——!

  姜晞再次出剑,心情更是凝重,他默默思索对策,观察敌人动向,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居然临时又悟出一式奇诡剑招,果断施展而出。

  姜晞以虚招诱敌,又在舞剑之人辨别出破绽出手之后,本是用来迷惑视线的虚招突兀化作必中致命处的凶狠实招,一剑横劈而出,就要斩断舞剑之人的头颅!

  舞剑之人猝不及防,紧急回防,竖起剑刃格挡姜晞长剑。

  姜晞手臂肌肉隆起,目光锋锐森冷,如同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正盯着自己即将果腹的猎物。巨大的力道从他手握的剑刃上传递而来,舞剑之人哪怕已双手抓住剑柄拼尽全力抵挡,却也无法遏制剑刃一寸寸向他颈间斩去的运动。

  嗤!

  直到剑刃触及舞剑之人脖颈,姜晞再次骤然发力,剑刃猛地砍入舞剑之人干瘦如树木的颈侧,深入寸许,若是寻常活人,只怕这一下便已死无葬身之地。

  舞剑之人颅顶的一朵焰火熄灭了。

  与此同时,姜晞从舞剑之人脖颈中拔剑,剑刃卡在颈椎骨骼之内,一时难以拔出,舞剑之人便不再管颈侧伤口,歪斜着脑袋举起左手向姜晞出剑。

  情急之下,姜晞用力一拔,卡在骨骼之间的剑刃终于脱离舞剑之人的脖颈,但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极其不妙的金属脆响。

  喀啦。

  姜晞手中长剑竟然因过度的使用,从前端三分之一处骤然断裂开来!

  “啧。”姜晞眉头一皱,勉强以断裂短剑对敌,格开舞剑之人攻击,心下却是微微一沉:眼下已经熄灭两朵焰火,只剩下最后一朵,胜利在望,却偏偏发生了剑刃断裂这等倒霉事!

  一寸长,一寸强,舞剑之人的剑法与天赋无与伦比,此刻两人的武器也有了差别,恐怕胜算就更小了。

  但姜晞必须赢!

  若不能赢,无论是跳下青石认输,还是不慎被舞剑之人伤害,一切努力都回归原点——刘若拙姑且不论,姜慈还被异火笼罩,此刻不知是生是死,姜晞无论如何也不能弃姜慈而去!

  再与舞剑之人交手,果真比先前更难对付,剑招一次比一次可怕,甚至隐隐有冰霜般寒意慑人的剑意雏形缓慢浮现,再跟舞剑之人打一打,只怕是对方就要成为当今武林剑术第一了。

  必须速战速决……姜晞下定决心。

  他突然不再防守,不再格挡袭来攻击,而是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如疯虎般毫不在意自己性命,而是要杀死对手!

  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次针对肩膀与手腕的剑刺,姜晞一头扎进舞剑之人的怀抱,褴褛衣衫,狰狞外表,肌肉骨骼仿佛一根根树枝造就,尸体甚至已经产生了木质化的情况,那双空洞而扭曲的眼眶之中,眼球早已缺水萎缩,从姜晞的视角看去,只有两只黑洞洞的孔。

  无需思考它是怎样行动,又为何行动的。

  姜晞只知道,以如此手段亵渎一个天赋绝佳的剑客的身体,让他化作行尸走肉,在夜幕之中以无名氏的身份孤独起舞、缄默对敌,以至于双脚都将青石踩踏出凹陷痕迹,是一件无法令人忍受的羞辱之事。

  “安息吧。”姜晞低声道。

  断裂的长剑凶狠捅入舞剑之人的眼眶,舞剑之人肩头最后一朵焰火倏然熄灭。

  与此同时,在惯性作用下,舞剑之人的长剑去势不减,凶狠砍在了姜晞的脊背上,力量让五脏六腑震颤,血气翻腾,涌上咽喉,腥甜而粘腻。

  姜晞苍白的唇瓣之间喷出鲜血,血液溅在舞剑之人的脸颊上,它已无声地倒塌下去,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腐败溃烂,转瞬之间便已化作一堆洁白的枯骨,噼里啪啦落在青石之上,几根骨头还从破衣服里甩出去,掉在了地上。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晞喘息不止,喉咙里的血沫无法下咽,一股一股涌出,将他的前襟都染得鲜红。即使如此,他也依然笔直地矗立在青石之上。

  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下银辉,照耀在姜晞的肩头。

  姜晞一阵目眩,他深深地呼吸,气流穿过肺部带来一阵痉挛似的痛苦。姜晞压下这份痛楚,平静地俯下身,伸手翻找苍白如玉的骨架,触及什么坚硬冰冷的物什,将其拿出,就着月光仔细察看。

  一颗圆溜溜的黑色核心,一枚因长时间未曾保养而黯淡无比的朴素银镯。

  若要买这银镯是会花些钱,但花得不算很多,毕竟几十年前大齐皇帝挖出个特大银矿,当下银价并不很高,哪怕是普通农耕人家,攒个小半年也能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