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喃喃自语,清秀至极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兴奋的笑容,但又强行抑制住,深深地呼吸。

  见他踱步自语,终于停下脚步,旁边等待命令的下属忍不住问道:“刘公公,我们走之前,可要多带上什么东西?”

  刘公公一摆手:“带上宝库中所有的药物,一颗丹丸也不给圣教留,再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给我烧成白地,烧得姜明月复生也重建不了!”

  “是!我等马上收拾行囊出发,请刘公公上车驾稍等片刻。”

  属下起身就要离开,刘公公突然说了一句:“且慢。”

  面对属下稍显困惑的目光,刘公公脸上忍了许久的笑容,终于又慢慢绽开,目光森冷,颊边泛起病态嫣红,喘息着道:

  “叫伍千户负责带领队伍,我一个人骑马走在前头快一些。秦王遇刺,说不得惊慌失措,哭喊连天,我此刻心急如焚,岂能慢吞吞地走?”

  属下本能觉得刘公公这番话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什么阻拦之语,只能呐呐称是。

  待属下退去,刘公公一人呆在宽敞而空旷的浮光楼内,金纱反射月光,水一般动人的金色波光映照在他身上。

  刘公公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双靥生晕,目光迷离,似已陷入臆想之中无法自拔。

  “哈……啊……”

  他轻轻喘息着,放在案几上的修长而白皙的纤细手指,一点点抓握,竟将一块极其坚硬的紫檀木桌角生生掰折下来,将它攥在手心,握成木屑,自手指间簌簌而落。

  “杀了姜慈,杀了你……《天魔焚心大法》的拥有者……抚摸你的内脏,品尝你的鲜血……你的死一定能让我饱餐一顿,满足我饕餮般深不见底的胃,叫我可以满足很长一段时间吧……哈哈……”

  只是幻想到姜慈血淋淋地死在他的手上,刘公公便已兴奋激动到浑身颤栗。

  ——既然姜慈想要他的命,那他何不更直接简单一点,扫去那些为了解决身边其余手持弩箭的朝廷中人而做出的下毒、放火、陷阱之事,直截了当地面对姜慈的杀意?

  昆虫会被蛛网黏住,脱身不得,最后死于蜘蛛之口。

  但若爬来的是一只蜥蜴,蛛网便会被粗暴地扯破,蜘蛛也会死于蜥蜴之口,成为鲜嫩的食粮。

  杀死了李不屈的姜慈,武功必定更上一层楼,厮杀也一定会更加残酷,更加血肉横飞,更加……令人愉悦。

  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厮杀,刘公公无论怎样玩弄死在自己手上的食物,皇帝都不会有二话。

  难得的机会。

  难得杀人的机会!

  刘公公瞳孔之中闪动着猩红的光,轻声呢喃:

  “谁是猎物,还尚未可知呢。”

  ……

  一九逢春信,梅花破雪开。

  十二月,冬至。

  刘公公披着一袭青色斗篷,迎着刺骨寒风,骑一匹踏雪快马,飞驰在两侧树林枝干枯瘦虬结的林间小路上。

  他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秦王所在之处,走的是路程最近的捷径,又没有带什么沉重的包裹,只有些干粮清水,很快便已抛下了大部队。

  再走一天一夜,刘公公便能追上秦王的仪仗。

  刘公公等得心急如焚,日夜期盼着姜慈能够快点到他身边,与他厮杀一番。

  现在时间已经不多,想必姜慈若要杀他,便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了。

  下午时分,刘公公草草啃了几口干粮垫肚子,耳目五感放到最大,迫不及待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他听到了清晰的、毫无遮拦的脚步声。

  有一个人正故意用双脚略微用力地踩踏地面,从树林的深处一步步向他走来。

  呼吸平稳,杀机四溢。

  刘公公笑了:“蹈锋饮血,视险如夷……好!”

  若此人是姜慈,刘公公便要对这狠辣无情的魔头刮目相看;若此人不是姜慈,就凭借这腔孤勇,刘公公与他厮杀,也不枉这番苦等!

  刘公公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树干上,同样孤身朝此人来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一个修长而挺拔的年轻人映入眼帘。

  身材高大若杨树,面色苍白如霜雪,五官冷峻似坚冰,乌发整齐挽起,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衫,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缕缕华美的银丝。

  他穿着打扮像个富贵乡泡出来的公子哥儿,气度风姿却寂若死灰,孤傲不群,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就犹如一把蒙尘宝剑慢慢拭去尘土,一点点绽放出难以逼视的华光。

  刘公公站定了,此人也立在原处。

  两人彼此对视。

  刘公公深深望着他,面颊上浮现一丝春风般的微笑,缓缓抽出腰间一个怪模怪样的奇门兵刃,柔情绰态,话语清婉:“我是刘若拙。你是谁?”

  凛如冰雪的年轻男人同样拔出长剑,剑身紫意融融,华美璀璨似水晶,语态平和,声音低沉:“我是姜晞。”

  刘若拙的瞳孔缩小如针尖,笑容拉扯夸张,语调却仍然那么轻柔,仿佛情人间含情脉脉的低语:

  “姜晞。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你会如木槿花般凋落,或是如露珠般消散么?呵呵……我记住你了,姜晞。请吧。”

第98章

  寒冬, 枯树,一双人。

  枯枝在寒风中摇摆,萧瑟的风吹过大地, 呜咽婉转,犹如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