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了饭,梳洗之后,脱去衣服,依偎在床榻上,陷入安静祥和的睡梦之中,等第二天醒来时,姜晞本能看向身边的姜慈。

  温暖的阳光轻柔洒入窗棂,侧躺的姜慈面对着姜晞,眉头紧皱,呼吸急促,手脚在轻微的发颤,眼皮下的眼球不停转动,仿佛正陷入一场可怕的噩梦,无法自拔。

  姜晞略感吃惊,直起身子,轻轻推搡姜慈的肩膀,手掌下的皮肤肌肉绷紧如磐石,坚硬而紧张。

  姜慈在推搡之下,居然没能立刻苏醒,而是蜷曲起来,牙齿轻轻地打颤,睫毛在泪水中湿润,气音一点点逸散而出:

  “不要,不要,外公,不要杀爹,不要杀娘……不要,不要……不,不,不!”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最后,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姜慈骤然睁开眼,神色空茫而恐惧,泪水在脸颊上肆虐。

  姜晞一瞬间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姜慈。

  ——姜慈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关头,像先前被张如菲附身一般,再次被人附身了!

  姜晞突然闪电般出手,戳中“姜慈”身上各大要穴,将他定在原地。

  “姜慈”尚且带着迷茫的神色,颤抖如风雨中的草木,呆呆望着姜晞,在刚才被点中穴道的一瞬间,他本能地做了个动作,想要反抗,姜晞看得分明,那动作颇有章法,第二个孤魂野鬼,居然是会武功的江湖人!

  姜晞心情沉重,他本以为,张如菲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附身姜慈的孤魂,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第二个人便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是圣教与李不屈对峙最紧张、最严峻的时候,姜慈却被人附身,白日里的时间全要浪费,还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姜晞飞快转动大脑,思考对策。

  想着想着,姜晞的手已放在了“姜慈”的脖颈上。

  再次把他扼晕,能不能唤回姜慈?

  “不!放开我——”

  “姜慈”见状,慌乱起来,开始拼命挣扎,内息如流水般在筋脉中运转,只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冲开了穴道,紧跟着,势若雷霆的一掌,狠狠击打在姜晞的前胸!

  砰!

  姜晞如一片落叶般朝后飞去,却在即将撞碎墙壁时,脚掌往下一踩,强行叫身体停住,没有发出过大的声响。

  他萎软倒地,颤抖片刻,鲜血从唇齿间溢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如死人一般。

  不行,不能让那孤魂野鬼离开屋子……姜晞竭力挣扎,努力直起身子,胸腹处的剧痛却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喉口酸涩无比,鲜血逆流,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这么晕?好高啊,我,等等……我怎么了?”

  “姜慈”一掌击飞姜晞,自己反倒惊慌失措起来,他一骨碌下了床,刚刚站直,就害怕一般不敢行走,而是四处张望,看清了周围陌生的陈设,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不是,我不是,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姜慈”紧紧抱住脑袋,仿佛是被这一切所击垮,他瘫软在地,蜷曲成一团,断断续续地哭泣着:

  “娘,我好想你,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去见外公……不,他不是我的外公,他,他是个疯子,他杀了爹,杀了舅舅,杀了我,还要杀了娘……娘,你还活着吗?我,我要保护你,我……我——我死了?我,我死了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姜慈”哀嚎一声,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突然昏死过去。

  姜晞呛咳几声,又呕出几口鲜血,艰难地一点点爬向姜慈,将其翻过身来,轻轻拍打脸颊,忍痛颤抖道:“姜慈,醒一醒。”

  这一回,来到姜慈身体的,不是不懂武功的张如菲,而是一个学过上乘武功,对穴道与掌法颇为熟稔的人,这也就意味着,此人只要使用姜慈的身体,就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只要稍微想一想,姜晞就觉得头皮发麻。

  “姜慈,快醒醒,不要睡!”

  姜晞用力抽了几巴掌,姜慈终于悠悠转醒,熟悉的神态动作,是原本的姜慈,太好了……

  姜慈尚且迷茫,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床底下,但看见姜慈嘴角鲜血,以及胸口不自然的抽动与颤抖,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无论谁进来,姜慈都会发现,但姜晞却受到如此重伤……

  姜慈的唇角微微颤抖:“难道,我又?”

  姜晞轻轻吸着气,缓缓点头。

  姜慈面色铁青,他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姜晞压低声音,快速将方才的种种情况全部告知姜慈,而后,才缓慢地问道:“姜慈,我们该怎么办?”

  姜慈咬紧牙关,突然道:“去我衣服的内侧,找到一个钴蓝色的瓶子,取出里面的三颗丹丸给我服下!”

  姜晞点头,正要起身去拿,手腕又被姜慈抓住。

  姜慈紧盯着他,眉宇之间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之态,一字一顿道:“姜晞,一切都靠你了……”

  姜晞有些愣怔,他抿起嘴唇,反握住姜慈的手:“好。”

  姜慈眉头紧皱,手指一点点松弛,放开了姜晞的手腕。

第65章

  姜慈服下三颗丹药, 没多久便昏昏睡去。

  再睁眼时,便是不速之客了。

  “姜慈”望见姜晞,又是惊慌失措, 正欲逃跑,便觉手足酸软,动弹不得, 要运转内力,忽而又发现内力竟然涣散如雾, 一点也运转不起来,想要张口呼救大喊,喉咙处只能发出细弱的声音, 不由更是惊慌。

  姜晞冷漠打量着“姜慈”,苍白的面颊仍然带着一丝病态的晕红, 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叫了饭菜,自己坐在桌子边,一口一口地吃着。

  饭菜香气勾得人头晕,“姜慈”的肚子饿了, 但身体仍然无法自控,只能像蛆虫般在床榻上蠕动挣扎。

  姜晞慢吞吞地吃完了,捧着饭碗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菜,要喂给“姜慈”时, 后者的表情极度抗拒, 猛地偏过了脑袋,嘴唇紧紧地抿住。

  既如此, 姜晞也不勉强,让外头的人连着残羹冷炙一起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