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是个瘸子,脸上有一道浅浅疤痕,挤在人群之中。他武功不济,满头冷汗,看起来疲惫而亢奋,但却没有在意其余的人,只是激动无比地紧盯着李不屈,与其他人一道欢呼雀跃。

  李不屈的眼神一顿而过,他面色如常地大跨步跟上其余五人,一道朝演舞台而去。

  人群跟随着李不屈移动,密密麻麻、摩肩接踵,那瘸腿的中年人挤不过旁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一时之间,居然无法起身。

  但很快,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声,和声细语道:“阁下没事吧?可还好?”

  中年男人一转头,望见一个长身玉立,眉目俊美的年轻公子,正关切而和善地望着他,笑吟吟地伸出手去,将中年男人搀扶了起来。

  中年男人满身大汗,又穿着简陋,被扶起来后,又惊又喜,羞愧不已:“少侠难道是李大侠的儿子,李沉冤?您是在不必如此待我的,我身上又脏又臭,污了少侠的手眼……”

  “正是在下。您何必如此说话呢?您比我年长,我正该叫您一声叔伯才是。”

  李沉冤柔和笑着:“方才我父亲看见了您,知道您是他曾经的一个朋友,叫我过来寒暄。我没有带什么礼品,实在失礼,若您不嫌弃,在牧康城中所有的花销都叫我来请吧?”

  中年男人怔住,一时哽咽难言,强忍着泪水,缓缓道:“我与李大侠相识之时,我不过十六岁,而今我已三十岁了。十四年过去,李大侠却还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

  “怎会不知呢?我爹说,您曾经救了他一命,叫他在冬日里不至于冻饿而死,这样的恩情,他一辈子铭记。”

  李沉冤从怀中取出手帕,放在中年男人手中,宽慰道:“若不是现在实在不方便,他是绝不会叫我来见您,而是自己来见您的。若您还愿意多待一阵,务必前去李庄歇脚。那时候,父亲会设宴庆贺与您的相逢。”

  “我怎敢如此?李大侠昔日身受重伤,躲在了我所在的破庙里,那时我只是个小乞丐,看他可怜,给了他半块硬馍。”

  中年男人终于眼泪长流,唏嘘道:

  “他却为了我,不惜闯入危难重重的‘残损帮’分舵,连杀三十九人,只为将我救回,叫我免于残疾,只是受了腿伤。后来又给我出钱治病。这样的恩典,我实在无颜称自己作李大侠的朋友与恩人啊。”

  “残损帮”正如其名,帮派之中,尽是残损之人,且大部分为乞丐。

  若在街上碰见缺了手指,少了鼻耳的乞丐,一定要万分小心,因为那些乞丐不但要饭,有时候还会要人的命!

  但若他们想叫人加入帮派,那人却是个正常人,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故意将正常人折磨至残疾为止。

  中年男人曾经便被残损帮的一个老乞丐看上,要砍断他的左腿,叫他加入残损帮。

  中年男人拼死抵抗,终于熬到了李不屈前来!

  那时候的李不屈,如光芒万丈的太阳,中年男人深深记得他的恩情,又怎么敢恬不知耻地以李不屈的恩人自居?

  李沉冤笑道:“一餐一饭,犹记滴水之恩。您永远是爹的朋友,我的叔伯,李庄最贵重的客人。无论您认不认,我们李家人都认。”

  中年男人感动至极,李沉冤又温温和和地与他说了会儿话,等到另一个浓眉大眼,黢黑皮肤的健壮男人来叫他,才跟着那人离开。

  中年男人认得出,那浓眉大眼的男人是“快刀”江阔,李不屈的弟子中,颇为有才干的一员,同样也是李沉冤的妹妹李昭雪的丈夫,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名唤李玉宸。

  李沉冤与江阔并肩而行,避开人群。

  李沉冤有些出神地望着演舞台,重要的人群已经就位,很快参与报名的武林人士便可以上台演武了。

  “沉冤,你怎么不也报名?你武功不错,又是李大侠的儿子,难道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代武林盟主?”江阔见他神色落寞,不禁问道。

  李沉冤垂下眼,苦笑道:“父亲不会叫我去参与的,我也不会去。我这样犯下滔天大错的人,怎么配做武林盟主?更何况,武林盟主绝不能以血缘迭代,否则魔教可不会光看着不行动。”

  江阔也叹气:“其实,那件事实在不是你的原因,真正错的人,其实是……”

  “好了,不谈这些了。”李沉冤打断了江阔的话,脸上重又恢复淡淡笑容,“最近时节交替,是最容易生病的了,妹妹身体不好,很容易得病,又吃不下药,还请江兄多多关照才是。”

  江阔直直望着他:“你既然担心她的身体,为什么不亲自去见她,亲口关心她?你可知她其实很想念你。”

  李沉冤默然无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永远不会见她,我实在没有脸去见她!”

  江阔叹息,拍了李沉冤的臂膀:“好吧。不过无论何时,我与你的妹妹都盼着你来家里坐一坐。”

  李沉冤只是苦笑。

  突然,一声响亮的战鼓之声,震彻天地。

  李沉冤抬头望去,演武台上,六把轻飘飘的竹椅子上已坐好了人,李不屈正坐在居中的位置,高高在上,神态平和。

  裁决演武的人,手持一把捶子,不停地敲打着写有“武”字的大鼓。

  铿锵有力的鼓声荡漾开来。

  人群中的骚动逐渐平息,人们不再说话,而是目光炽热地望着演舞台,望着台上的六位高人。

  裁决人敲完了鼓,铿锵有力道:“诸位,此刻,演武正式开——”

  “开始”的“始”字尚未说完,一声冷笑便打断了话语。

  这笑声仿佛是从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无比清晰,又带有浓厚讥讽之意,显然是来砸场子的,还是一个武功极高、内力深厚的顶尖高手来砸场子!

  在座众人大惊失色,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冷笑之人。

  终于,冷笑之人开口说话了:

  “既然是武林大会,自然要武林中所有的人都来参与。怎么本座没有收到李不屈的邀请啊?”

  李不屈的双眼微眯,本是坐下的姿态,此刻却已起身站立。

  “勇冠三军”宋鸿禧以手支着脸颊,双眉一扬,饶有兴趣地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魔教的教主,魔头姜慈来了!”

第53章

  ——魔教教主, 姜慈!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