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苏澜终于切身体会到,监察院为何被皇族视为肉中刺。

如此骁勇,如此疯狂,一人可抵百兵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大概是顾及着谢珩他们,千机营只发了一枚火炮,御风带人杀进来接应。

玄甲卫从中散开,将翊坤宫内的所有人扼住,御风手中提着长刀,刀尖犹在滴血。

“院首,羽林军已拿下。”

谢珩嗯了声,看向卫青夜,冷声道:“卫大将军带来的兵呢?”

“已被副院带人牵制。”

卫青夜怒:“尔等休要口出狂言,本帅有十万兵,拿什么牵制?”

谢珩从腕上解下一物,是块碧翡制成的虎符,提在指尖,淡声:“这东西太后可识得?”

谢琼华语气依然平宁:“不识。”

谢珩:“太后为了它策划巫蛊案和东宫天罚,甚至不惜牵连谢家,竟是不知它长这副样子吗?”

谢琼华面上的平静出现一丝龟裂,低声道:“这是翠岭隐龙?”

“不错,正是。”

“呵。”谢琼华轻笑,“卫青夜那十万兵便是被它牵制住的吧!”

谢珩坦然承认。

谢琼华长叹一声:“也罢,终究是你阿母在护你。”

谢珩:“你为得到这不属于你的东西杀戮东宫,牵连无辜,可曾后悔?”

谢琼华:“我行事从不后悔,对东宫的遗憾便是,未能留颜九安一具全尸。

我知晓时,她已被做成人彘,可她依然不肯透露任何,与翠岭隐龙有关的信息。

从这一点我敬佩她,毕竟这样有骨气的女子,实属罕见。

但也因此南越灭亡是必然,她身为女帝,却如此重感情,担得起祸国殃民。”

苏澜瞳孔一缩。

颜九安。

那是东宫太子妃,是阿舅的生母啊!

她握紧谢珩的手,低声唤:“阿舅,我们猜测的真凶就是她,她在故意激怒你。”

谢珩回握苏澜的手,将她交给踏月逐星后,傲然注视谢琼华,“血债血偿。”

谢琼华岿然不动,在含光距离她只有分毫时,数抹黑影飞速掠出,遮天蔽日。

苏澜见谢珩所在的那处,被黑影团团围住,不禁握住逐星手臂,颤抖道:“那是什么?”

逐星看向御风。

御风也面露惊诧:“是药人!”

柯震峒那样的药人吗?

苏澜见识过柯震峒的凶悍,御风他们几个联手都不是对手。

阿舅能杀一个柯震峒,可这么多,还能是对手吗?

苏澜紧张到身子轻颤。

眼前的场景已是死局,死到不能再死的局,任谁也翻不了身。

可他们遇上的是谢容与,未尝一败的监察院首——谢容与!

他面如止水,眼睛深处却是怒海滔天,声音清澈平宁:“御风,护好夫人。”

御风拱手:“属下领命。”

谢琼华冲苏澜微微一笑,那曾经被称国泰民安的皇后,这一笑竟有几分讥诮。

苏澜似乎读懂了她那一笑的含义,谢家自诩清正,还不是有了舅甥乱伦的荒唐。

苏澜回看着她,坦坦荡荡。

谢琼华淡声:“我从小勤勉,是谢家最优秀的嫡长女,可谢老说我心脏,说我不配做谢家女儿。

我做的事不及那些弄权男人的分毫,怎么就成谢家耻辱了?我是耻辱,你和谢容与是什么?”

苏澜和她遥遥相望。

“我们做什么是我们自己的事,并没有伤害别人,而你连自己家人都杀,与畜生何异?

我有一点事想不通,当年我阿母在宫里中药,是皇帝还是你所为?”

谢琼华眼眸有些忧伤:“都是很久远的事了,竟也忽然想同你说一说。

眼看先帝被皇贵妃勾了心,我在后宫越发艰难,便想让婉如进宫陪我,效仿娥皇女英。

可婉如偏看上王家那个纨绔,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知跟男人谈感情有多傻。

他们看重的是权力,女人不过是权力场上的华服,供他们炫耀、玩乐、践踏。

无论我怎么苦口婆心,她都不答应,我是没有办法才给她下了药。

只是我没想到她那么决绝,宁可委身苏明启,也不肯入宫为妃。

因为这件事,谢老要先帝休我,他想让我做弃后,被晋史鞭策被后人辱骂。

这是一个父亲能对女儿下的狠手吗?他爱婉如,甚至爱他的徒弟爱萧政宁,爱你和谢珩,独独不爱我。

他暗中查我,发现东宫天罚和我有关,便对我下毒,他想毒死我!”

谢琼华眉目狰狞起来:“他说把我带到这个世上,他有罪,毒不死我就联络朝臣逼先帝废黜我。

所以,屠谢家满门是我被逼无奈的反击,亦是他咎由自取!我们不该是父女,该是仇敌!”

苏澜泪如雨下,她怒瞪着谢琼华,一字一顿:“所以你就生生割了他的头颅?”

谢琼华愣了一下,随后闭眼,似是不忍,却没有说话。

苏澜接着道:“还有我阿母,你知道她死的多惨吗?王妙希姐妹那般残暴,你竟然就那样看着。

你有目的要达成,就算要他们死,也该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给他们一个痛快!”

谢琼华睁眼,又恢复了那副清淡样子:“人各有命,是他们技不如人。”

苏澜呜咽了一声,似哭非哭:“我也是疯了,和你谈什么人性。”

谢琼华看着苏澜,声音变得很温柔:“你如果乖乖听话,不妨碍我做事,姨母是会疼你的。”

“嗤!”苏澜冷笑,“外祖父没说错,你的确脏,不配做谢家人,我也不需要你疼。”

“不配吗?”谢琼华冷声,“我不配更没人配得上,所以我送所有谢家人去见阎王,包括你。”

“我命在这,来取吧!”

“有趣。”谢琼华负手,对着黑影温柔道,“去吧,将他们都杀了。”

她话音一落,那一团团模糊的黑影不再飞速旋转,停下后可以看清是一个个高大的男人。

忽然,含光就着日头一闪,好似多了诸多分身,周遭均是散落的剑影。

剑影涌入黑衣人中间,被撕裂成碎片,有风来,人群发出凄厉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