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和净身后容貌未变,只是那不可攀折的高傲公子,如今气质更显阴冷。

听了谢琼华的话,躬身行礼:“神仙膏全凭太后意愿,监察院……”

谢琼华:“讲。”

王景和抬头:“攘外必先安内,监察院之制阻碍了中央集权,更是太后决策的绊脚石。”

谢琼华半晌不语。

王景和:“太后,同大晋朝的历代皇帝一样,做一个傀儡,您真的甘心吗?”

谢琼华看向他,目光早已不似往日柔和,带着帝王的杀伐果决。

王景和被她一盯,脊背不由生出一股寒气,冷汗也缓缓渗出鬓角。

“在孤身边做事不可有私心,若是想借孤的手寻私仇,你姑母也保不下你。”

王景和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看着他这般,谢琼华想到了翊坤宫,未让王景和起身,独自走出御书房。

翊坤宫主子虽说是圣母皇太后,但不爱太后服制,还是像做皇贵妃时一样着明皇宫装。

她的身子被先帝折腾坏了,任谢琼华怎么照顾,也是不堪折的细弱样子。

从前的逼人明艳弱化下来,有种惹人怜惜的美,后宫佳丽三千色,无有一人能匹敌。

美人如今心情畅快,后宫也没有谁来寻她麻烦,只是病弱了些。

谢琼华一到,宫人自觉回避。

“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谢琼华拿了件褙子给她披上。

皇贵妃冲她笑,娇声道:“我不冷,夏老虎热得凶呢。”

谢琼华叹气:“快要入秋了,太医说你的身子不能受寒。”

皇贵妃歪头靠在她肩上,笑着说:“姐姐还说呢,太医院来我这问诊是不是太勤了些?”

“嗯?”

“天天喝药汤子,嘴里都是苦的。我这身子就这样了,能不能别让他们折腾了?”

谢琼华垂首看她。

皇贵妃抚摸着她清致的眉眼,柔声说:“我没想到还能活着从北三所出来,有了这么一段平静日子,短寿也无妨的。”

谢琼华心中一哽。

“姐姐,你是最通透的人,应该要放开,人不能与天争。姐姐已达成所愿,我没有什么遗憾的。”

谢琼华揽住她,低声:“不!我一定能医好你。”

皇贵妃闭眼,眼角有泪珠滚落。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今早还吐血了。她不怕死,她只是怕自己死了,姐姐孤独。

深宫多年,是她们相扶相持一起走过,她舍不得扔下她一个。

鼻间清淡的药气缠绕着,谢琼华的心一点点变凉。她垂首亲吻怀中的女子,想要囚禁住这份温软。

她一直想要的天下已尽在咫尺,而她想要同赏天下的人,却是等不到那一日。

“娇娇,是我的错。如若不是我放纵,不会让他迁怒于你。如若我早点动手,你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

皇贵妃不语,只揽住她的脖颈,仰头去吻她。

有些时候语言是苍白的,她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没有怪她,一直深爱着。

谢琼华俯身将人抄起,轻柔放在榻上,落了床帐……

皇贵妃睡了,靠在谢琼华怀里,清瘦的瓜子脸上,泛着情欲染就的嫣红。

谢琼华看着她出神。

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生做了女儿身。明明她比谁都懂政治,却只能被男人养在闺阁。

她怎能甘心?

所以,当父亲给她选了那寒门出身,一身才华又爱她如命的宋竹贤时,她拒绝了。

她选了先帝,一个样样出挑,能得帝王大任的皇子,可那时能继承大统的,只有东宫太子萧政宁。

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做了一些凶事,但她从未后悔过。

如今她已离孤家寡人只剩一步,这最后一丝情感寄托,上天也要收走。

是在惩罚她吗?

谢琼华不愿深想,她从不回头看,无论对错。

“咳!咳!咳咳咳……”

皇贵妃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谢琼华轻扣她的背,柔声唤:“娇娇……”

皇贵妃痛苦睁眼,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谢琼华面色苍白,急道:“宣太医!”

翊坤宫上下死一样的寂静,皇贵妃的寝宫里,跪着半个太医院的太医。

回天乏术。

准备后事。

多则半月,少则三五日……

谢琼华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凝着帐中昏睡的人。

泽兰:“太后,太医院没有办法,不代表别人也不行,兴许有人可以一试。”

谢琼华看向她,点头:“现在就拟旨宣苏清念进宫。”

圣旨由王景言送到苏氏医馆,逐星自然不敢放人,欲等谢珩来救。

苏澜却想,既然始终无法确定真正的凶手,那入宫一趟,兴许就有眉目了。

苏澜带着逐星进宫,乘云带着一众玄甲卫守在太极门外,消息也早已送至监察院。

“逐星,看护好姑娘,有情况就放信号,半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到。”

乘云这话是说给王景言听的,王景言不接,只冷声:“苏姑娘,请吧。”

乘云握住王景言手臂,低声:“人是你带进宫的,若是损伤半根汗毛,屠你王家满门。”

王景言磨牙:“你敢威胁我?”

乘云冷笑:“想想你发配西北的那些亲属,监察院取他们性命如囊中取物。”

王景言周身一冷。

从前只有他刑讯威逼别人,如今却被这样一个小小的护卫威胁。

他心中满是暴戾,但终究忍住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适应新的身份。

苏澜被宫女带进翊坤宫。

她最先见到的是谢琼华,背对着自己,一袭素衣负手站在窗前。

“念念。”

苏澜一愣。

谢琼华唤的这声和阿母很像,或者说,她们两个声音本就相似。

两人体型也差不多,这样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让苏澜有一种恍惚见到阿母的错觉。

没得到回应,谢琼华侧头:“傻孩子,怎么不说话?”

苏澜回过神,躬身行礼。

“起来吧,到姨母身边来。”

苏澜走到窗边,站在谢琼华身后两步的位置,发现窗外种着一片竹,郁郁葱葱。

而窗下放置的花盆中,几簇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瞳孔一缩,这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