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到爱人中枪倒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感觉,段时颂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一群人扑向张长守将其按倒在地制服,沈秋绥紧闭双眼倒在段时颂怀里因失血过多原本红润的嘴唇都开始泛白。段时颂抱着怀中人,两行热泪滚落,他绝望地冲着天空大喊一声,像是在诉说着老天爷的不公。
痛,太痛了。
心脏的痛传遍全身,连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抖,当他看着自己的爱人双目紧闭瘫软在自己怀里失去意识时他甚至动都不敢动,怕给沈秋绥带来更深的伤害。
医院长廊上人来人往,手术室外面一群人神色凝重。
一门之隔的距离,段时颂坐在外面,沈秋绥躺在里面。
他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厚重的消毒水味道熏的他想吐,往来的人群和医生声音渐渐变得空灵遥远,外界的一切好像都慢慢和他无关,时间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他希望这样的煎熬能快点过去,却又无比害怕手术室门打开的一刻迎接他的是不能承受的噩耗,两相折磨无穷尽。
自己的爱人是被鲜血染红一片衣襟推进去的,段时颂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他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那么多血,刺眼的,鲜红的甚至都沾到了他的身上,不断蔓延。
手术持续了多久,段时颂就在门外坐了多久。
直到墨色染黑蓝天,滴水未进的段时颂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意识模糊间仿佛看到沈秋绥的虚影站在他面前。
再熟悉不过的墨色长衫,周身散发柔和的光,婉若神明,带着笑意看他不发一语。
你出来了吗?段时颂此刻有气无力,发不出声音,抬手想要抓住沈秋绥的手,却只能穿过那道浮影抓住一捧空气。
他望向那道温柔的残影红了眼眶,眼底满是深情不舍,含泪说出了心里话。
沈秋绥,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们确认心意后的第二天,是我让于辉一早去挑了把材质最好的客椅,刚送到我客室就急着去找你。
结果刚到就看到你在院里和小杂役聊得正欢,你说的没错,我醋了。
我想私人客室最好的那把客椅以后就是你的专属,漫漫岁月我们可以常在一起。你坐在上面看我阅合同,也可以看书练字,逗逗啾啾,动静大一点也无所谓,我不介意。
偶尔你会无聊撑着下巴在桌上打盹,我也可以趁机偷看你几眼,再瞒着你起身吻一下你的脸颊或是嘴角,再假装无事发生坐回主椅上等你醒来。
我很爱你,真的很爱,我之前碍于面子不愿向你承认,但我就是醋宅邸那个小下人可以和你走的那么近,醋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比我多,想什么时候去找你就可以什么时候去找你,伤心难过了还能向你求安慰。
还有一个秘密未对你坦白过,茶楼那日把你从大堂叫回二楼的不是哥哥,是我。我不想看你和小杂役分点心茶水,在门口寻了个跑堂的把你支走,却没想到最后你竟阴差阳错走进了我的包厢。
我们还是……挺有缘的吧?
其实那天我比你还要紧张,只有睡着时心情才得以放松。
宅邸的日子了无生趣,有时我甚至还会羡慕啾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的疼爱。
这些话让你听去一定会笑话我幼稚。
可五年,整整五年……
我只用三年让自己闯出如今这个所有人都渴望不可及的位置,你却让我一次又一次直面自己的无能。
好不容易才得到,对你我视若珍宝。还有太多事没来得及和你做,甚至都还没有好好看看你……
沈秋绥,见向连营之前那晚你喝醉了,不是你自己抱着我说想听我究竟是何时对你动心的,又有多爱你吗?
那时你不清醒我没同你说,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的的确确在十五岁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爱上你了。
可为什么我越想抓住你就越抓不到,为什么你不能再睁开眼看看我?
你都还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要抛下我……
手术室灭灯时,又是一个朗朗晴天。
忙碌一宿终于脫下厚重医护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他长舒一口气,汗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足以证明这场手术的艰难,神色肃穆揪紧所有人的心。
所有在门口等待的人都神色匆匆上前询问,段时颂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人群,只有他没有起身。
不是不想起,只是起不来,他的双腿早已在久坐中定住,没有力气也没有知觉,只能用一双眼睛巴望刚刚走出来的医生,在看到手术成功的口型和他人松气的反应中脸颊落下两行滚烫的泪。
他这些天仿佛把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流干了。
沈秋绥你个狗东西,段时颂这么想,气到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双腿早已麻痹重重跪倒在地,颓废的宛若被人抽去灵魂,见状惊慌失措的众人忙又冲上前将他扶到椅子上。
醒来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等到沈秋绥被人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时段时颂才终于能起身,他跟着一张床一行人转到病房,看自己的爱人在这暂时安顿下来。
沈秋绥本就透白的皮肤因失血过多变成惨白,双目紧闭无比憔悴,原本胭红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只有小幅起伏的被子和静寂病房中微弱的呼吸声能证明床上的人还活着。
他憔悴了好多,段时颂想。
看着那张昏迷不醒的熟悉侧脸,段时颂一双手想要探去,却又在即将触碰时停下,怯生生收回来。
他的爱人现在脆弱的让他不敢触碰,怕轻轻碰一下都会给他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段时颂早已无视同样站在周围几人,眼中只有沈秋绥安静的侧脸,心里无数次祈祷遭这场罪的要是自己不是他该多好。
段时颂想不明白,这样的痛苦为什么要让他来全盘接受,而沈秋绥只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承担。
沈秋绥,你真是个狡猾家伙。
不过要是你早点醒来的话,我倒可以考虑原谅你一下。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沈秋绥的头,头发毛茸茸的,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又伏在沈秋绥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道:“快点醒来吧。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等你醒来我全都告诉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像你爱我一样爱着你。”
顿了一下,认真思考片刻后又补充道:“不,应该比你爱我更甚一点、更久一点。”
所以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再次起身时,咚的一声巨响在病房内回荡,将近两天滴水未进的段时颂此刻面如死灰,在他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下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