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突然吹开了半掩的窗户,风中带着一股淡淡郁金香的神秘香气,马芳铃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女人。

  等马芳铃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摘下了自己的帷帽,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裳,一副非常平和且熟稔的语气,道:“这里的风沙实在大,真叫人讨厌。”

  翠浓怔了一下,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是,外地人来边城,总是不习惯,有的人要一天洗三回澡哩。”

  那白衣女人笑了一笑。

  这是个美艳而成熟的女人,虽然已并不是一八少女,但那种成熟自信所带来的钻石般的光芒,却叫人实在移不开眼。

  罗敷没再理会翠浓,转而温和地问马芳铃:“你也用鞭?”

  马芳铃道:“是……是。”

  她不自觉就回答了。

  罗敷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再用鞭。”

  马芳铃惊愕地道:“什么?”

  罗敷道:“鞭也是十八般武艺中的一类,是兵器,兵器是用来杀人的,你的鞭子杀不了人,是用来辱人的,杀不了人却还要辱人,你不早死,谁早死?”

  翠浓有些惊愕地瞧着罗敷,又瞧了瞧马芳铃。

  马芳铃大怒,脱口而出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

  她是万马堂的大小姐,从前未曾落魄时,她一人一马,马叫胭脂奴,人叫胭脂虎,足见她脾气之强烈,马空群骤然死去,她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是十七年来养成的性子,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翠浓不说话。

  罗敷不生气,她只是微微一笑,重新提起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道:“路小佳不会杀傅红雪了。”

  马芳铃一双翦水秋瞳里燃烧起了火焰,厉声道:“谁说的?”

  罗敷淡淡道:“我说的。”

  马芳铃道:“你……你是谁?”

  罗敷道:“我是他师娘。”

  马芳铃怔了怔。

  她的目光落在了罗敷的重纱帷帽上。

  ——罗敷很爱戴这顶重纱帷帽,因为边城的风沙实在太大,如果她不想一天洗三回澡的话,最好出门的时候还是戴起来的好。

  马芳铃又想起了出事那天晚上的万马堂……她的确看到了一个白衣,带着烟青紫帷帽的女人飘然而入,门被关上……父亲死的时候,她就在里面。

  马芳铃一字一顿地说:“你……我父亲死得时候,你瞧见了。”

  罗敷淡淡道:“你父亲的确是傅红雪杀的,但是呢……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他杀不了人。其实你非但不应该怪罪他,反而应该感谢他,因为马空群死之前,已中了我的化骨绵掌,痛苦极了,傅红雪杀他,反倒是给了他一个解脱。”

  马芳铃的双目忽然变得血红,好像有血在滴出。

  她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罗敷,嘴唇都在发抖:“你……你竟敢……!”

  罗敷笑了起来,道:“这天底下很少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马芳铃愤怒地叫道:“你!你就仗着你武功好,就可以肆意妄为么!你会遭报应,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罗敷道:“报应,这真是个有意思的词,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更有意思了,你父亲的死是不是报应呢?毕竟,十八年前,他是真的暗算杀害了白天羽。”

  马芳铃的声音顿时就被掐灭在脖子里了。

  作为女儿,她那“报应”一字,全然是出于本心的,至于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她根本不愿意去思考。这些天来,她一想到傅红雪,心里都会怨毒地想:十八年,他为什么还记着?十八年,他的脚跛成这样,为什么还可以练武?这样阴魂不散!

  马芳铃咬着牙,怒

  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说着,她突然痛哭起来。

  罗敷神色淡淡的,翠浓仍是不说话。

  罗敷道:“翠浓,你也想给你父亲报仇么?”

  翠浓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罗敷。

  马芳铃双目通红,根本不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敷笑了笑,道:“你也是马空群的女儿,对吧。”

  翠浓震惊地道:“……你,你怎么……?”

  马芳铃失声道:“你说什么?”

  罗敷淡淡道:“马空群为什么对边城的秘密了如指掌呢,当然是因为有人替他在收集这些秘密,你的秘密,你们家三姨的秘密,还有云在天,花漫天的秘密,他都知道……翠浓,这是你告诉他的吧。”

  翠浓的确是马空群的女儿,她的身世与马芳铃不同——她的母亲是被马空群用暴力强迫的,后来她快要死了,养活不了女儿,只能叫女儿来找父亲。

  这本是无奈之举,翠浓母亲的想法是:他就算再不是个东西,对亲生的女儿,总该要照拂一一的,她不奢望翠浓能和马芳铃一样,在万马堂堂堂正正地当大小姐,但最起码,女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可以做到的。

  但她还是高估了马空群的下限。

  翠浓找到马空群时,马空群正好缺少在边城探听秘密的人,总所周知——男人的话,总是在床上比较多。

  所以,马空群就把翠浓给了萧别离,翠浓就是这样流落风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