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荆无命很少使用大脑去思考。

  他在武功方面,从来都是一点就通的,自十四岁起,姐姐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武功上的建议了,凭借狩猎的本能,他一路走到了今天,根本连一个习武之人会遇到的坎儿都没遇见……并不需要去思考。

  至于人情世故方面……唔,荆无命这三个字和人情世故沾边么?

  所以,他的大脑里就是塞满了姐姐,值得思考的事情也只有她而已,荆无命躺在榻上,把自己变成了一尊卧倒的石雕,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半晌,他慢慢地抬起了手,又舔了金铃铛一下。

  在姐姐心里,他还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荆无命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感到有点满足,觉得和姐姐这样一直下去也很好,能一直呆在她身边……就只有他们两个!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令几缕头发黏在了他的脖颈之间。他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随手抓过裤子套上,就这么走出屋子。

  他的院子里除了一片幽篁之外,还有一口甜水井,夏天的时候,玲玲就会把姐姐想吃的瓜果切好放在小瓮里,吊进井里沁得冰凉凉,有时候也会沁乌梅饮或者荔枝膏什么的。

  荆无命顺手抓过了井边的木桶去打水,打上来水之后,就这样从自己头上直接浇下去,初春的天还有点寒冷,他赤着半身,不管不顾,连着给自己浇了三桶水,连皮肤也被冻到如同鱼肉一样白的时候,他这才扔下木桶,湿淋淋地转身回屋,用大汗巾把自己擦干净。

  换了衣服,腰间别上了剑,荆无命抬脚出了竹坞曲水,朝芙蓉香榭走去。

  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和她待在一块儿吃早饭的。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今天芙蓉香榭中居然有客人来,罗敷正坐在堂屋之中待客,瞧见他来,招招手道

  :“小荆,来坐我身边。”

  荆无命抬脚进来,就坐在了罗敷身边,罗敷招了一下手,玲玲端着盘子进来,给他送了茶和点心过来。

  荆无命的嘴里叼着一块小点心,这才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那客人。

  这是个英英玉立的白衣公子,身上穿着一件剪裁精致,用料讲究的雪白衣裳,五官俊美如雕塑,神情淡漠恍若高台神像,无悲无喜,甚是矜贵出尘。

  荆无命的目光平平无奇地从这人身上扫过,一点儿也没做停留,又落在了罗敷辫子里编织的小黄野花上,发起了呆。

  罗敷道:“小荆,这是九公子。”

  荆无命把眼睛艰难地挪来,又落在了这个“九公子”身上。

  九公子道:“在下宫九。”

  罗敷道:“九公子,这是我的义弟荆无命。”

  宫九平静地点了点头,对荆无命道:“你姐姐鞭法很好。”

  罗敷:“…………”

  罗敷:“………………”

  罗敷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荆无命:“…………?”

  我姐姐鞭法很好这件事,还需要你告诉我么?

  室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宫九在他自己造成的沉默氛围中泰然自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个宝匣来,打开放在桌上,淡定地道:“为谢姑娘救命之恩,特送来极乐宫玉蟠桃一枚,聊表寸心,还望笑纳。”

  罗敷:“…………”

  罗敷挑眉:“……救命之恩?九公子言重了,就算没有我,你也根本不会死。这礼未免太重,还请收回去吧。”

  荆无命盯着宫九瞧,总觉得这人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救命之恩,姐姐曾救过他的命么?

  这让荆无命的心里浮起了一点微妙的不高兴,因为他也是姐姐救回来的。

  宫九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无悲无喜的样子,平静地道:“没关系,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救命之恩是我上门拜访的借口。”

  罗敷:“…………”

  你这么直白的么?

  她的余光瞥见了身边的荆无命,他的脸上全无半点表情,好似冷酷漠然到了极致,只有罗敷知道……这家伙脑子里现在一定已经乱掉了,完全不明白宫九这几句话在说什么,但是又本能的生出了警惕之心,像是警犬的两只耳朵突然一下全竖起来了一样。

  笨。

  真的很笨蛋。

  罗敷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目光又放在了宫九身上,宫九从刚才开始,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就一直瞧着她,有一种诡异的缠眷感。

  罗敷……罗敷当然知道他在缠眷什么,因为他口中的那个“救命之恩”……当时的情况真的非常抽象。

  上个月,荆无命离开之后,罗敷自己也出门溜达了几天。

  她晚上吃撑了,半夜就用轻功在屋顶上飞来飞去,突然听见旁边的树林里穿来一阵痛苦难耐的声音,她吃饱了撑着,就过去

  瞧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宫九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打滚,一看见有人过来,就癫狂地喊:“打我!抽我!快打我!”

  罗敷:“…………”

  罗敷:“………………”

  罗敷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但是对方已经朝她爬过来了。

  罗敷有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随手甩了一鞭子,重重抽在此人身上,他的口中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整个人红得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子,捱了一鞭,他还不过瘾,继续朝罗敷蛄蛹过来。

  罗敷气笑了,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宫九:“打我!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