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瞳孔痛苦地颤抖着,胸膛忍不住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奇奇怪怪,令人不太好理解的呜咽声。

  罗敷:“…………”

  罗敷轻轻在他面上掴了一掌,板着脸道:“说人话。”

  少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灰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又变得凶狠而恐惧,连眼睑下的肌肉都在微微发抖。他浑身僵直地躺在火炕上,手却已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头。

  罗敷:“…………”

  罗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她的确是不知道的。

  她没有养过小孩子,就算觉得他像一只小猫,可罗敷上辈子也没养过真正的小猫。

  如果他是个大人的话,做出这种主动自残的行为,罗敷现在一定已经原地起跳,先抽他两个大耳刮子,然后再骂上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可是他不是,他是一只情绪和思维都奇奇怪怪,十分抽象的小动物,天生天长,兽性大于人性……罗敷本就没法子很理解他的举动。

  自伤大概并不是小兽的本能,趋利避害才是小兽的本能。

  她的确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对这么小的小孩子,她既不能打骂,又不能威胁,更不能信口拈来地说些可以拿捏住他的话——这些话可以对大人说,对一个孩子却不能这样,这样对他太残酷了。

  她坐在炕上,双手抱胸,一言不发。荆无命却已在这种令人不安地沉默中发起了抖,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得缩瑟一样。

  他死死地盯着她,在感觉到自己可以动了之后,僵硬地伸出了手,轻轻,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罗敷:“嗯。”

  少年嘶哑又虚弱地说:“不想……让伤好。”

  罗敷道:“为什么?这样不痛么?”

  少年的眸光闪了闪,声音有点闷闷的:“……伤好了,你就要走了。”

  罗敷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少年脸上。

  十一二岁的少年,生活在丛林中,全然不懂得人类社会半点法则的小兽,他还没学会眼神的闪躲。所以他仍然仰着头,死死地盯着罗敷,半点不肯移开,那双眼睛妖异而邪恶,一直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冷到了骨髓里。

  他的眼眶却红通通的。

  罗敷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放缓了语气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上好之后就走了?”

  少年的瞳孔忽然又慢慢扩散,变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死灰色,他低低地道:“你说过……在我伤好之前不会走。”

  所以,伤口一旦好了,她就要离开了。

  他不要这样。

  他不想这样。

  他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留下来,他的大脑很空,

  完全不会耍心眼子,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留下她。

  ——既然伤好了她就要走,把只要伤口不好,她就不会走了。

  罗敷:“…………”

  罗敷看着眼眶红通通的少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逻辑学的还真好啊……”

  少年眨了眨眼,没听懂。

  罗敷瞧着他茫然的表情,总觉得他似乎快要出现蚊香眼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是一只很笨的小猫。”

  荆无命点点头。

  他完全没在意罗敷说什么,只是放松下来了——因为她看起来不生气了。

  罗敷:“…………”

  罗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瞧着这小少年,柔声道:“你伤好了,我的确要离开这里,但是,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以后管我叫姐姐?”

  少年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动作又牵动了他新鲜的伤口,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瞬,强忍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罗敷瞪了他一眼,说:“现在知道痛了?”

  少年露出了做错事一样的表情,小心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罗敷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帮他上药包扎,少年乖乎乎地跟她说:“对不起。”

  罗敷又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道歉了?”

  少年一言不发地撑着虚弱的身子,又凑过来蹭了蹭她,罗敷本来板着脸,可遇到这样一只可爱又……可怜的小猫,谁又能真正的生气呢?

  她只好告诫他:“以后绝对不可以自己伤害自己了。”

  少年殷勤地点了点头。

  罗敷挠了挠他的下巴,少年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睛……看他这幅表情,罗敷总觉得他会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过并没有,他安安静静的。

  误会心结解除,荆无命终于不在随时想着怎么避开罗敷给自己身上划一道血口子了……

  作为一个小酷哥,他脸上出现过最多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而他的眼睛又注定不可能泄露出过多的情绪来,所以,这少年人的情绪其实很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