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也不是万能的。

  现在,上官金虹还不知道她依旧留在这座城中,也不知道她捡到的这只幼兽正是他未来最重要的副手。他在城中搜索的人不是主力,主力已追出城去了,如此这般躲上几天,等上官金虹也走了,罗敷自然可以安安心心地练她的如意兰花手。

  原本的客栈她也没退掉,又续了一日,她是悄悄地带着荆无命离开的,没有任何人瞧见。

  进了新客栈安顿下来,少年怀里抱着一大包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榻——榻上有一床更柔软,更舒服的被子。

  罗敷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罗敷道:“

  我都说了还有更好的,你非要带个累赘来……好了,这张榻是你的,上去歇着吧,晚上想吃什么?”

  少年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自己带来的那床被子爬上了榻,给自己安了个窝,裹成了个球,又从被子里露出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没有情感地盯着罗敷,说:“那个,你的。”

  声音像是生锈的刀从刀鞘中拔出的一样。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认为旧的被子可以归他,新的被子是归罗敷的。

  罗敷:“…………”

  罗敷忍不住笑了。

  她道:“我在外间,你要是饿了,就叫我。”

  她转身出去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她垂在身后的大辫子一晃一晃的,辫梢用红绳去系,红绳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银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少年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会发出声音呢?

  他的瞳孔又渐渐放大,变得空洞了一些,他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十分不明白——为什么?

  能吃饱的饭,能遮风挡雨的屋子,能避寒的衣裳,这些好东西为什么给他呢?

  他不明白。

  所以,当晚吃饭的时候,他就问出来了。

  ——当然,是嗷呜嗷呜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吞下去之后才问的,罗敷见了他中午吃饭那劲头,不敢多给他,怕他把自己撑坏了,只给了他恰到好处的食物。

  罗敷挑眉,道:“什么?”

  少年荆无命又断断续续地问:“为什么,给我吃饭?”

  他还没习惯和人说话,口齿不是那么清晰。

  罗敷道:“我不是说了么,你胸口上那伤是我失手打的,我总不能就看着你死在那里。”

  少年用极小的幅度歪了歪头,没明白。

  他听懂了前后,但没听懂这里面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伤口是她打的,她就给他吃饭呢?以前他也被别人打过,那人也并没有给他食物。

  但罗敷已经不在意这问题了,她转而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下过山?”

  不然,中午也不会说出那句“他们不让我进去”了。

  荆无命慢慢地点了点头。

  罗敷不由有点好奇他的身世,又问:“你的父母呢?”

  荆无命抬眸,用那双死寂而空洞,总让人觉得憋闷难受的眼睛盯着罗敷。

  罗敷没有什么反应,她懒洋洋地歪在圈椅上,手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圈椅的扶手,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荆无命说:“死了。”

  罗敷心道:果然如此。

  她又问:“你从小就和你父母一起住在山上?”

  荆无命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点了点头。

  罗敷发现,这少年在机警得想要逃跑的时候,动作敏捷如脱兔,但是他平时就很慢,慢得像只树獭一样……这或许也是野外生存的一种经验?平时要尽量少动以节省体力?

  罗敷又道:“只有你们一家人?”

  荆无命半晌没说话,半坏不坏的人工智能又宕机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混乱的语序和断断续续的话语说:“有,村子,人,都死了。”

  罗敷怔了一下,算是明白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天灾人祸来时,有些村子会举村迁移山中避祸,这可不是《桃花源记》里说得那么美好的事情。

  首先,地要开荒是很困难的,再来,盐从哪里弄?人不吃盐可是会死的;再者说,铁农具去哪里找?山上不冶铁,连根针都弄不来,那种一家子不出门,谁出门谁穿衣服,其他人在家都没衣服可穿……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事实就是如此!

  这样举村避祸,避着避着,就这样慢慢的死去了,饿死或者冻死。

  他的名字叫荆无命,是因为他的父母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很悲观地认为他没有运气活下去,不知道哪一天就死掉了么?

  罗敷顺手上去捏了捏他的脸。

  少年的瞳孔又是一缩,肌肉也很紧张,却没躲开——他知道自己躲不开。

  罗敷笑眯眯地道:“你吃饱了没有?”

  少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