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霍然抬头,双眼满是血丝,死死地瞪着小何,小何的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脸上呈现出了属于死亡的灰败之色,他震惊地瞧着高老大,高老大却一眼都不看他了。

  她已决心要快快地忘掉这件事,忘掉小何,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实在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小何倒下死掉了。

  此刻,高寄萍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周围是一片噼里啪啦地砸东西声,面前是悠然坐着,似乎很享受这声音的罗敷罗大姑娘,高寄萍面无表情地站着,听见有个小姑娘道:“姑娘,你瞧!”

  那小姑娘不喜欢赌坊,自己溜达到了高寄萍本人的卧房里,翻出了一个妆匣的珠宝首饰。

  她说:“砸了好可惜呢!”

  罗敷道:“你喜欢?那你拿着吧。”

  玲玲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又忍不住悄悄瞧了高寄萍一眼,露出了一种看秋后蚂蚱一样的表情,又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妆匣,还道:“姑娘先拿,姑娘手里漏一点给我就好啦。”

  罗敷笑道:“小丫头嘴巴甜得很……你自己拿吧,我不要,我的珠宝多得能把我自己活埋了。”

  玲玲抱住了妆匣,露出了相当天真的笑容。

  她们已完全把高寄萍当做自己盘子里的一道菜了。

  高寄萍总算清楚,为什么罗敷不过三年,手里就能收拢这么多财富——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抄家显然也不是第

  一回了!

  但她表情却很镇定,定定地站在那里,好似这些东西和她全无关系一样。

  硝烟过后,满室都是碎渣。

  罗敷瞧了一眼高寄萍,笑道:“怎么样,这声音好听不好听?”

  高寄萍淡淡道:“我曾听闻,有人爱听撕绢帛的声音,越是名贵的绢帛,撕起来越好听,原来姑娘也有同样的喜好,喜欢听砸赌坊,砸珠宝首饰的声音。”

  ——手撕绢帛,正是著名的祸国妖妃褒姒的典故。

  罗敷却只笑道:“东西本就是拿来用的,你爱这样用,我爱那样用,各有不同。你们这些人爱用赌具来赌钱,我却喜欢听它们摔碎的声音。再者说来,你们赌钱,只能赌得脸红脖子粗,卖老婆卖儿子,可见银票这东西怎么用也有好有坏,我的用法,你们是万万比不上的。”

  高寄萍道:“银两都在姑娘身上,姑娘预备如何去用?”

  罗敷道:“你且瞧我。”

  她指了指高寄萍的“女儿”之一,道:“你过来。”

  那女孩怯怯地过来了。

  罗敷道:“名字?”

  女孩道:“凤凤。”

  罗敷道:“为什么流落风尘?”

  凤凤道:“奶奶卖的。”

  罗敷道:“为什么卖你?”

  凤凤冷笑道:“我爹死了,我家就我一个,奶奶偏心大伯,大伯来吃绝户,就把我卖给娘了,二十两银子的身家,怎么样,你没见过吧?”

  这样的事,简直都不能算是新鲜事,妓院里头的姑娘,十个有五个都这样说。

  凤凤在快活林呆了好几年,乃是高寄萍亲自教养的,身上的风尘卑贱之气十分明显。然而,在妓院里过日子,还想出淤泥而不染么?都是生活所迫。

  罗敷一句话没说,扔给她五百两。

  凤凤一呆:“啊?”

  罗敷笑道:“我有个绸缎庄,叫你来帮忙愿不愿意?”

  凤凤忙道:“愿意,愿意!”

  她投桃报李,立刻还道:“高大姐的私库在哪里,我也晓得!”

  说着,她瞟了一眼高老大。

  高老大对她们这些女孩儿不差,认为女孩子也须得学一学功夫,所以教了她们鸳鸯腿,但倘若高老大真的对她不错,也不至于把她扣死在快活林。

  有这么个机会能逃脱,她怎么会不要?

  高寄萍的手背上爆出青筋。

  罗敷笑得很开心,让她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带路,去私库。

  她就这么发了一路的钱,把从赌客们手里薅来的赌资全这么花掉了,又让玲玲带着这些女孩去找曲无容,把她们先打包送到松江府的别苑去。

  她抢了高寄萍赌客的钱,又拿这笔钱,把高寄萍手下最重要的皮肉资源全哄走了,环肥燕瘦……这些姑娘可是她好不容易搜罗起来的!

  高寄萍淡淡道:“我早听说罗姑娘眼睛里不揉沙子,见不得平康坊,烟花巷,没想到竟是真的

  。”

  罗敷吹了吹自己指甲上的蔻丹,没说话。

  高寄萍又道:“那日我拜访罗姑娘,姑娘不在家,我便先回来了。”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谁跟你这么说的?我明明说的是——你敢往我的园子里迈一步,我就剖了你。”

  高寄萍的脸上全无表情,她并没有生气。

  她只道:“租子年后才到期,姑娘现在就忍不住要赶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