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问:“一个人的人头若是被悬赏十万两,那人如何?”

  文豹道:“此人一定武功了得,天下

  闻名。”

  老伯又问:若是悬赏百万两呢?”

  文虎迟疑道:“此人要么是如当年梅花盗一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下子得罪了几l百家大户;要么武功极高,可称天下第一?”

  老伯缓缓道:“想要打出‘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还要一下子传得天下皆知,花钱何止百万?”

  文虎和文豹愣住了。

  一股寒气忽然从他们的脊背上蹿起来,直冲头顶,文豹失声道:“那,那大少爷他——!”

  文虎跳起来,道:“我现在就去找大少爷!”

  老伯却制止了他,平静地说:“我根本就没告诉他悦来客栈住着什么人,他的脾气我知道,如果罗敷不高兴了,那么他现在一定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文虎和文豹扑通两声跪在了老伯的脚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时候,却有人奔过来,对老伯道:“大少爷回来了,他……他……”

  老伯霍然起身,变了脸色,道:“他怎么样了?”

  老伯方才看着平静,内心却也很焦急。

  那人道:“大少爷的穴道被人点上了!老伯,我们都解不开。”

  老伯怔了怔,道:“我去看看。”

  他不用去,孙剑就已被抬在架子上带过来了,孙玉伯瞧着毫发无损却动弹不得的孙剑,瞧了很久,忽然又叫人把他待下去回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大家都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老伯居然不帮大少爷解开穴道。

  老伯却说:“他这脾气,很少能有停下来思考思考的时候,现在正是这个时候,让他回屋安静地躺着去。”

  孙剑的一双眼珠子瞪得简直都快出来了,老伯瞧着他,忽然又厉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靠近悦来客栈?”

  孙剑的瞳孔直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垂下眼睛。属下们也不敢多说话,抬着孙剑就出去了,只有一个机灵的下属,对老伯说:“那位……那位姑娘说,自薛家庄一别后……”

  老伯扬手制止了他,道:“她要来拜访我,是不是?”

  属下道:“是。”

  老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属下应声而去。

  老伯又道:“你们俩也去吧,待会儿开门迎客人。”

  文虎文豹两兄弟道:“是。”

  二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老伯一个人,孙玉伯负手而立,瞧着那朵名贵的“红衣绿裳”,面上露出了疲惫的表情。

  孙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在面对罗敷时一定不会太尊敬,罗敷却并没有杀死他——非但没有杀死他,甚至连一点侮辱性的掌掴都没有。

  这是十分善意的表现。

  善意总比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恶意要好,但老伯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城中能有别人能把律香川的暗器那样子斩成两截。

  他已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件事了。

  老伯瞧着屋外,金色的阳光落在了盛

  开的金盏菊从中。他反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忍不住心道: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呢?

  年轻的时候,他的思考总是犀利且正中问题红心的,从来也未曾出现过顾虑太多的情况。

  近来,他时常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也的确会思考,把自己的事业交给下一代来做,他本来已想好了——孙剑暴躁义勇,律香川心细如发,二人互补,一定可以好好的接下他的事业。

  但是如今,律香川凶多吉少,孙剑的冒进又令他感到不满。

  他已生出了一种对未来的忧虑。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面上的忧虑却已经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雄心万丈的孙玉伯。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罗敷的来意无论是善是恶,他都要想法子去应对,他也都要彻底的查清楚律香川的事情!

  罗敷说收拾齐整之后就去拜访老伯,那么就一定会去。

  把孙剑一行人赶走之后,荆无命去找店小二叫了水,两个人又美美地一块儿洗了澡。

  荆无命人虽然沉默冷硬,却也被罗敷调教得很是体贴,洗过澡后就帮她绞头发……罗敷眯着眼睛窝在榻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感觉自己要舒服得晕过去了……

  洗完澡后,又换了衣裳,重新打了辫子,细细选了首饰,她又帮自家的荆少爷扎了高高的马尾——今天用的是苗织花带,也是她的腰带之一。

  他们两个都喜欢这种很微妙的恩爱连接。

  挂上冷翠色的翡翠蝴蝶耳珰,穿上金绿凤蝶纹样的广袖衣裙,额间点了花钿,唇上涂了鲜妍的口脂,又拉上她的情人去尝了悦来客栈最有名的八宝鸭。

  吃饱喝足后,这才属于“收拾齐整”了,可以出发去孙府了。

  孙府就在城中最显眼的地方。

  他们家是不可能不显眼的,只要往屋顶上一蹿,就能瞧见孙府“满城尽带黄金甲”①,据客栈老板说,到了春日里桃花开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粉云漫天,落英缤纷呢,坐下桃花香雨之下野餐,实在是别有一番趣味。

  罗敷很好奇,问他:“你还去老伯府上赏花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