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少林的罗汉阵,也见过点苍派的剑阵……于阵法之上,他的造诣也绝对是当世少有的,可七个史天王并不是阵,他们就是一个人。

  武功的博大精深,果然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穷尽和看透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本就是世间最大的真理之一。

  经过这一战,小老头才明白,自己过去也是有一点傲慢的,他的确不该这么轻视武林上的其他人。

  但他是否还有机会去改正自己的错误呢?

  ……这很难说。

  小老头静静地站在原地,黛色的夜空之中,一朵金花忽然炸开,化作万点星碎,又转瞬即逝,消失在夜空之中。

  有人在放烟火。

  小老头笑呵呵地道:“姑娘是为了老朽在庆祝?”

  罗敷负着双手,从树林里走出来,道:“不是,我是在放信号弹,告诉我的伙伴,史天王死了。”

  小老头被罗敷的诚实给噎了一下。

  他微笑着,细细地打量着罗敷。

  很年轻,很美貌,具有一个天之骄子身上所应当具备的一切特质,天赋好,武功高,年纪轻轻便拥有了很大的名声,又拥有着很可观的财富,她瞧起来很骄傲,也应当为自己感到骄傲。

  而她的身后半步的位置,站着一个黑衣的年轻男人,沉默,坚忍,腰间别着剑……还是左手剑,这无疑是个出手狠辣奇诡的男人,以小老头这般见多识广的眼力,也能立刻瞧出这两个人之间那种紧密的羁绊与默契。

  况且,这里也不只有这两个人。

  ……他被包围了。

  来者不善——来者当然不善!

  小老头的脸上却依然带着和蔼地神色。

  他负着双手,笑呵呵地道:“我知道你,小女回家后告诉过老夫姑娘的事迹。这一套如意兰花手小女学了五年,姑娘却能在顷刻之内学至形似,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罗敷淡淡地道:“还得多谢九公子的悉心指点,否则在下就像如意仙子的女儿一样,苦练三十年而不成啦。”

  小老头道:“哦,他果然教了你许多。”

  罗敷道:“九公子还有一门奇异的内功,他身上无论受了多么重的皮外伤,第二天总能恢复如初,这一门奇妙的功夫,是否也是前辈所授?”

  小老头笑道:“非也,我这徒儿天

  赋甚高,你说的那种功夫,是他自行悟道悟出来的。”

  罗敷道:“哦,那我知道了。”

  小老头微笑着没有说话——他毕竟是个前辈,前辈在后辈面前,总归是会有那么一点装腔的,他在这个时候本来就不该说话。

  罗敷也没觉得这面善心狠的小老头会给她当捧哏,她瞧了一眼小老头,瞧见了他衣服上沾着的泥土与血,还有额前垂下的碎发。

  她忍不住腹诽:这般狼狈,还要强撑着面子装什么年高德劭的前辈,真是笑死人了。

  罗敷轻轻笑了笑,笑容中带上了些奇异的险恶。

  她道:“你该知道是我引史天王上岛的吧?”

  小老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但我不明白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你的动作好像快到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海上似的。”

  他这语气,倒是真的很像是一个在和孙女聊天的爷爷了,很有家常的味道。

  罗敷道:“你怎么不怀疑是九公子告诉我的?”

  小老头道:“他不会说,他只会很有兴趣地看着你怎么找,但他也不会帮我。”

  罗敷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了笑意,道:“你比你女儿了解他多了。”

  小老头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长叹就真情实感得多了,他道:“看来,小女已经落在你的手上了。”

  罗敷淡淡道:“你放心好了,她还好端端的活着呢。九公子对我有赠桃之恩,又悉心教导我如意兰花手的法门,他的师妹我不动,我只不过是废了她的浑身经络,让她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习武练功而已。”

  宫九被锁在箱子里的时候,罕见地展现出了一点人味,嘟嘟囔囔地嘱咐她一句——不要杀宫主,也不要杀沙曼。

  沙曼与罗敷无冤无仇,罗敷甚至还请豹姬照看一下,不要在混战中被误伤了。

  宫主嘛……这人性格牛心古怪,动不动就要生气,动不动就要杀人,莫名其妙的程度简直和龙小云差不多。

  罗敷爽快地答应了宫九,然后把对龙小云做的事情,在宫主身上复刻了一遍。

  不能利用自己的好武艺作威作福了,这对宫主来说,可能比杀了她还难受吧。

  小老头闻言,沉默了片刻,叹道:“小女的性格的确古怪,她和我不大像。”

  这一次的事情,归根到底,全是宫主惹出来的。

  如果宫主当初没有闯进罗园,没有带着一条受伤的手臂回来的话,小老头就不会对这个惊才绝艳的后辈感兴趣,也不会想把罗敷也收为隐形人。

  他正是因为想将罗敷收为己用,这才派出了两个隐形人潜入罗园先观察,却没想到被罗敷发现,她的反应巨大,立刻展开了严酷的报复行动——到现在小老头也没想明白,她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扣锅,就杀了上官金虹?

  再多的后悔也已经没有用了,小老头的一切感慨,也都只化作一声长叹。

  罗敷淡淡道:“豪门出孽子,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时刻发生着,我倒是觉得她来的很好,她若不来,我今日又如何有机会能与前辈你交上手呢?”

  小老头笑了,很轻松地道:“年轻人太有自信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