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人不欲打草惊蛇,因而想出了这法子。

  罗敷在心里想:苏蓉蓉是楚哥的义妹,最是与他一条心;司空摘星人是很不错的,与陆小凤的关系又铁,不过事情能瞒则瞒,上官金虹是假货这事儿,绝不能让他们提前嚷嚷出来。

  于是请陆小凤和楚留香各自去接引各自家的易容大师,反正决不许出事。

  陆小凤去找司空摘星,要和他一块儿上薛家庄。

  司空摘星道:“行啊!”

  然后又换了一张中年发腮版陆小凤的脸,嬉皮笑脸:“乖儿子,还知道侍奉你爹一块儿走。”

  陆小凤:“…………”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

  楚留香呢,早早的地就回了一趟家——既然蓉蓉要来

  ,那把红袖和甜儿也带上,大家一块儿来姑苏走一遭嘛。

  于是几波人各自分开行动。

  四月廿九,罗敷与荆无命,金灵芝等人一同前去薛家庄,带上了从狄青麟那里薅来的舒适大马车与神骏白马寒酥,路程不过两日,并无甚奔波之苦。

  五月初一,清晨,晨雾笼罩。

  薛家庄山门外的二十里处,一个穿金衣,带斗笠的中年人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生得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既不过分英俊,也不显得丑陋。而他的步伐,自然不快也不慢。

  此人正是上官金虹。

  能走路的时候,上官金虹不会骑马,能骑马的时候,上官金虹不会坐车。

  这正是他的做派,在那间墙壁粉刷的极厚的大屋之中,只有一张大书桌,却连一张椅子都无,因为他认为坐就是一种休憩,休憩带来放松,放松带来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道理人人都能说上两句,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上官金虹这样,严格地要求自己的。

  今日就是薛衣人请帖上所定好的日子了,许多人已住进了薛家庄,亦有许多人算好了脚程,今日一准儿到达。

  不过,官道上却没有薛家庄的门人——薛家庄毕竟在山巅之上,门人能在山门处迎接已经走很远了,再往前迎接,那就有点谄媚了。

  薛衣人原本就是不必谄媚任何一人的,即便这人是上官金虹,也没什么大不了。

  官道之上三三两两走着人,人却并不多,金钱帮的人没有在前后开道,但知道上官金虹在前边儿,许多人不大敢上前去,生怕自己的小命丢了。

  但也有不少人并不把上官金虹放在心上,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如枯梅大师,木道人一般的老前辈,又譬如说游龙生,丘独这样仍很有傲气的名家之后,还有像西门吹雪这样不鸟任何人的剑术名家。

  高亚男侍奉在自己的师父枯梅大师左右,一同行走在路上,一眼就瞧见了前方那个走得不紧不慢的金色人影。

  她只心道:此人说是一代枭雄,去年竟也使出借刀杀人这一招来对付芙芙,枭雄,哼,忘恩负义的小人罢了!他儿子才不是什么豪门出孽子,不过是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死了儿子,就是他的报应,哼!

  嘴上却是并不多说什么,因为她师父枯梅大师身边还有另一名同行的青年公子。

  此人风神令人倾倒,气质如此文雅,而在文雅之中,又透出三分令人无法高攀的清贵之气。他的衣裳面料高贵,剪裁得体,他身上的玉佩,匕首与香囊都配的很好,既不寒酸,也不做作。

  此人就是无垢山庄的主人连城璧,也似乎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无垢”二字。

  连城璧在二十里外碰上了枯梅大师,他是一个相当有礼的年轻人,自然不会抛下老前辈先行。

  三人结伴而行,只寒暄了两句,却又安静了下去,枯梅大师不是多话的人,连城璧亦是如此,只

  有高亚男是活泼性子,却被这沉默的氛围弄得一句话不想说。

  高亚男自经过原随云的事情后,对这起子矜贵自持的世家公子都有点心理阴影,况且,无争山庄与无垢山庄……嗯,这听上去还真……算了,不揣测不揣测。

  忽听背后一阵优先马蹄声,高亚男一回头,远远瞧见一匹神骏白马,皮毛在阳光下熠熠发亮,那神马儿打了个响鼻,又甩了甩头,马头上的鬃毛甩动着,好似雪白的波浪。

  两点猩红坠在马侧,随着这马儿踱步过来,更走近一些,众人才瞧清,原来这是一双木屐上坠的红玛瑙。

  玛瑙如血,玉足丰肌。

  那双脚上大剌剌地套着木屐,随着马儿的踱步,悠悠闲闲地晃着,这绝非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却天然一股骄横,骄横中更有恣意不羁。

  战国袍很长,遮住了她的小腿,孔雀绿的深衣外,罩着柔软飘动的薄纱,恍若溶溶月影浓淡缭绕她身侧,却模糊不了她蝉鬓之下那极具媚力的美丽容颜。

  一双肌肉紧实,极富力量的手臂将这侧坐马背的美人环在怀中,这双手臂延伸出去,握着缰绳的,是两只苍白,修长而有力的剑客之手——

  是罗敷与荆无命!这对江湖上最传奇,最出风头的鸳鸯情人来了!

  高亚男去瞧罗敷的时候,连城璧正好也抬眸去瞧。

  雪白骏马上比更白的美人,守护在她身边如修罗恶狼一般的男人,这样的场景,恐怕没几个人能忍住不看。

  但高亚男心头一凛,只暗道:坏了!这两人撞上了!

  在官道的尽头,上官金虹霍然回身!

  金钱帮帮众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出现了,金色,满目都是那妖异而令人畏惧的金色……

  比金钱帮的金衣更令人畏惧的,是上官金虹身上那一股气,这不是杀气,仅仅只是他身上的那一股气势,气场,威压压的沉下来,令许多人的心中已打起了怵——

  没有人说话,此刻无人言语,唯有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声音与她脚上的金铃声交错着,一声声在清晨的薄雾中荡开。

  高亚男心中暗暗为罗敷捏了一把汗,又瞧了一眼师父,心中安定下来,暗道:上官金虹要是出手要杀芙儿,师父一定会出手阻止,不叫芙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连城璧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很文雅得体的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这威压的影响。他只瞧了罗敷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因为他的一生之中,根本没做过任何一件无礼的事。

  西门吹雪也停住了步子,他静静地立着,并没有去瞧罗敷,也不需要去瞧罗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