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命冷冷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平心而论,他脸上的伤疤并没有伤到五官,长得也并不丑,但他不笑的时候,那种冷漠而酷烈的感觉已足够让人胆寒,而他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比他不笑的时候还可怕得多!

  他的笑容也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感,好似快乐到不知天地为何物,又好似被人抽了一鞭子,浑身血淋淋一样。

  罗敷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不觉得这时候她应该说什么。

  上官金虹的话却突然变得很多。

  他说:“你笑得出来?”

  荆无命扭曲地说:“难道我不该笑?”

  上官金虹默然,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你现在的确该多笑一笑,因为你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自己这么重要的时候,是不

  是?”

  荆无命眯了眯眼,好像因为他这句话而浑身过电。

  上官金虹淡淡地道:“现在,我们俩个谁死谁活,全都捏在你的手里,你想让谁活谁就活,想让谁死谁就死,我们都没有任何办法的,只能任你宰割。”

  荆无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上忽然又连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了,一种浓重到化不开的恶意与兴奋在他的眉宇之间凝结,好似一个刚刚成年,可以自由支配游戏机的孩子,又好似一只面对两只老鼠,正在左顾右盼舔爪子的猫。

  罗敷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荆无命冷冷道:“你后悔了?”

  上官金虹默然良久,道:“是,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直接杀了你!”

  荆无命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上官金虹淡淡道:“因为我不忍心。”

  荆无命好似忽然呆住了。

  他呆呆地重复道:“你不忍心?”

  上官金虹道:“你十岁那年,我将你领回了上官宅邸,你和小飞一起长大,我毕竟是个人,而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我也会有不忍心的时候。”

  这说法当然不是真的——一个一脚把狗踹出门不养了的人,说他不是不忍心见狗去死才只是把它踹出去……你会相信么?

  真实的原因当然是——他只是觉得这条狗废了,没用了,失去兴趣了,活着死了都一样。

  荆无命听见“小飞”两个人,整个人又被激活了一点,充满恶意地说:“我把上官飞剖开了。”

  上官金虹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眼睑下的肌肉忽然开始不停地抽动,浑身每一根肌肉都因痛苦而紧缩了起来。

  但他却说:“你想杀谁,都是应该的。”

  罗敷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简直连眼泪都出来了。

  上官金虹冷冷地盯着罗敷。

  罗敷道:“老货,原来你的身段也可以这么柔软。”

  上官金虹不说话。

  罗敷又道:“不过老实说,你一定很久都没这么柔软过了,所以太过于谄媚了些,叫我看着很恶心就是了。”

  上官金虹的眼神冷冰冰的。

  荆无命忽然迅速地用左手握住了剑柄。

  罗敷与上官金虹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明白,荆无命已经在此刻做出了他的决定。

  野花海中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沙沙,沙沙地响动。

  旧主人,还是新主人?

  养了自己十年,却把自己像狗一样一脚踢出去的旧主人,还是系着他所有的焦和渴,却永远也不肯满足他的新主人?

  这一刻的荆无命,到底是如坠云端的快乐,还是内心撕扯的痛苦呢?

  看他几百年都没这么“爽朗”地笑过,那或许还是前者多一点吧……

  罗敷静静地站着。

  荆无命忽然很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罗敷面无表情,根本连一眼都没看

  他。

  然后荆无命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上官金虹的身后。

  上官金虹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他原本看着已老了十岁,在与罗敷的决战中,他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被一寸寸地削了下来。但现在,罗敷却发现,他的脸上忽然又焕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好似吃了重金属仙丹回光返照的老皇帝……

  他的自信忽然之间又回来了,胜利的天平朝他完全倾斜!

  他的左右手的位置上,荆无命终于又回来了!他的驯养方法绝无错误,他的一生,绝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绝没有!

  罗敷的表情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