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未曾准备大礼给郡主。”

  罗敷神色淡淡地瞧着狄青麟。

  这是一个长得相当好看的男人,白衣一尘不染,面庞清俊苍白,气质冷冷淡淡,神色似笑非笑。

  罗敷道:“听闻狄小侯爷视功名利禄为粪土,却视名马美人如生命,身边总是带着美人,今日怎么不见美人?”

  狄青麟轻轻地笑了笑,道:“美人远在天边。”

  罗敷挑眉,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美人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她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也好像根本就懒得理这位白玉为堂金作马的风流小侯爷,说了声“谢谢啦”,拉着缰绳就走了。

  于是,新册封的华阳郡主娘娘,一人一马,带着自己的鞭子,薛笑人的秋水剑,玉箫道人的玉箫……潇潇洒洒地找情人去了。

  至于狄青麟狄小侯爷,他只是冷冷淡淡地站着,似笑非笑地望着罗敷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夜里,他去找了一位妩媚多情的妖娆美人,带回了自己在京中的别苑中,彻夜都没有灭灯。

  另一面,金钱帮。

  上官金虹依然站在那间墓室似得屋子里,与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样,手持朱笔,批阅条陈。

  原本,这是一件令上官金虹感到愉悦的事情,但最近,他沉着脸的时间愈来愈长,感到愉快的时候却愈来愈少。

  第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还是李玉函与沈二河双死所引发的后续,李观鱼被气活了,他又摇了那么多的人……这件事的风头虽然被决战紫禁之巅给压下去了,但是注意力被转移的只有江湖人,李观鱼可是一腔悲愤都无法平息!

  姑苏分舵中当日在场的金钱帮众被屠戮个干净……这倒是也算不上冤枉,因为李玉函是因为乱刀分尸而死的。

  上官金虹只能令手下加紧调查,终于调查出了李玉函妻子柳无眉曾是石观音弟子无忆的事情。

  无忆有两幅面孔,白日是李家的儿媳妇,夜里却披上黑纱,为罗敷的俘虏……沈二河为抢夺石观音秘宝杀了无忆,却不知道她是无眉,这才造成了李玉函冲去金钱帮报仇的事。

  他令人将这件事散播了出去,并亲自写信给李观鱼,要他化干戈为玉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实说来,拥翠山庄也好像并不是百分百占理。

  柳无眉身为石观音的弟子,肯定死有余辜的,李玉函为妻报仇,也不能说不对,沈二河和姑苏分舵众人的死,就算是给拥翠山庄一个交代,但

  拥翠山庄要是再揪着不放,那就别怪金钱帮翻脸无情了!

  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平息下去了……但金钱帮一向嚣张的气焰,却好似受到了打击,上官金虹已逐渐察觉到了他统治中的一点裂痕。

  而更大的坏消息主要来源于荆无命。

  ——从八月到九月,荆无命已经连着杀了金钱帮的六个舵主了。

  金虹接到那消息时,心头一跳,那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荆无命的左臂居然真的恢复了!

  他的那一条胳膊,明明已坏死成了那个样子,结果居然能被救回来!救回来也就罢了……天底下真的有这样好的医术,能让那样一条胳膊持剑无碍,迅疾如从前么?

  这可能吗?这可能么?这真的可能么?

  无论可不可能,事情都已发生了。

  荆无命恨他,恨金钱帮……上官金虹终于发现,原来他养的并不是一条忠诚的狗,而是一头眼冒绿光的狼。

  现在,他终于被这头狼狠狠地撕扯下了一块肉,他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痛,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更糟糕的消息还在后面——上官金虹翻开下一份条陈。

  罗敷受封华阳郡主,食邑五百户。

  窗外疾风骤雨,窗内,上官金虹的身子好似已经凝固。

  久久,久久,他的呼吸都是停滞的。

  他第一次这样的后悔,没在第一眼瞧见罗敷时就当场杀了她!哪怕代价是金钱帮臭名远扬!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一向认为名声只是一种工具,好用的时候就需要留着,可如今……难道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他还是被名声所束缚住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铲除这个劲敌,就已是最大的错误!

  但……假如时间再回到那个时间节点,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罗敷与皇家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受封郡主,难道她本来就是天潢贵胄?

  上官金虹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了一阵无法言喻的疲惫,翻来了下一份条陈。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阿飞一剑阻止了二人的剑势。

  上官金虹久久地瞧着那一行字。

  他知道这又是罗敷的手笔,否则以阿飞的个性与人脉,又怎可能得到进入紫禁城的名额,又怎能想到踩着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去扬名立万?

  他已绝不可能得到阿飞了。

  一个身负绝技,却不知道自己价值,没尝过甜头的少年,才最好控制!罗敷什么都不要,直接给了他这么大的甜头,从今往后,此人绝不会再满足于金钱帮能给他的东西!

  ——罗敷不能留,她必须死!必须现在马上乖乖去死!

  她就是最大的隐患!

  但是……怎么样杀她呢?

  大欢喜女菩萨杀不了她,石观音杀不了她,荆无命杀不了她,玉箫道人也杀不了她。

  他只能亲自出手!只能用龙凤双环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