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把握到了,但这其中的凶险,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只心道:母亲,我实现了你的遗愿,然后呢?

  他抬手,将铁片

  随意地插回腰侧,转身就走,似乎已对这里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他跳下屋脊,对魏子云手下的侍卫说:“我要出宫。”

  西门吹雪凝视着阿飞的背影,又瞧见了陆小凤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说了一句话。

  他平静地说:“我败了。”

  陆小凤微微一怔。

  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他非常熟悉这个人。

  对于一个骄傲的剑客来说,可以死,不能败,所以对今晚的决斗,陆小凤一直都很悲观。方才阿飞一剑阻止了西门吹雪的死亡,陆小凤的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心,因为他不知道西门吹雪会怎么面对这失败……

  现在看来,西门吹雪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多了。

  能在众人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又何尝不是英雄本色呢?

  罗敷瞧着西门吹雪平静的侧脸,微微一笑,心道:看来那些预先想好的劝说词已用不着了。

  她笑道:“我是来传达皇上的口谕的。”

  皇上的口谕也是圣旨,是需要跪下来听诏的。

  但罗敷并不是很想让自己的朋友们在殿脊上跪下来,于是她气也不喘,立刻说道:“皇上说,早听闻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大名,召西门吹雪,叶孤城,陆小凤来南书房一叙,其余人等,实时出宫。”

  叶孤城的神色微微有了一点变化。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站着……承认自己的失败固然是非常勇敢的行为,但承认完之后心情黯然只想一个人呆着也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个_个)

  陆小凤:“……你是不是和皇上老爷说我坏话了?”

  罗敷伸手去拽他的胡子,被陆小凤躲开了。

  罗敷笑道:“我跟皇上说,你笑起来很像鹅叫,皇上觉得很好奇,就很想听听。”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大声道:“我就知道你这臭丫头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呢!”

  罗敷愉快地哈哈大笑。

  天子金口玉言,话出无更改,所以其余人等只能先走,只留下四个人一块儿去面圣。

  罗敷是很有排面的,身着月光变色缎,头戴五凤挂珠钗,手腕上带着个赤金的镯子,镯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个不停。

  就是和陆小凤说了一路悄悄话这行为看着不是很排面。

  但也没关系啦,她这华阳郡主属于阳澄湖洗澡蟹,过了个水摇身一变而已,她自己也不要求自己有“天家气度”,何苦装相?

  皇帝封了个华阳郡主给她,食邑五百户,算是让她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至于其他进一步的政治权力……罗敷志不在此。

  她只是同小皇帝约定,慢慢帮他铲除一些江湖上作恶的势力,有钱大家一起赚,也算是不亏待这五百食邑的供养了。

  南书房很快就到。

  月已中天,皇帝屋内的灯还亮

  着,两个小太监打起了帘子,请四位入内觐见。

  皇帝一身家常打扮,额前勒了二龙抢珠的金抹额,斜斜歪在炕上,背靠着个明黄龙纹的靠枕,手里拿了本书随意翻着。瞧见罗敷进来,便朝身边正在侍弄茶水的老太监笑道:“秦珠,朕就说这变色月光缎给华阳做衣裳最好看。”

  那老太监弯着腰,慈眉善目,语气柔和,道:“皇爷说的是,郡主仙姿玉色,好似仙女下凡尘,配这种缎料最好。”

  皇帝笑道:“难为了尚衣局,赶了两天。”

  这种变色缎,不绣花样,做广袖样式最有飘飘仙气,虽说是赶制的,其实倒没那样麻烦。

  罗敷微微一笑,双颊边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紧接着进来了。

  真正的缥缈侠客的确与皇帝所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同,皇帝那日瞧见罗敷时,第一眼便是惊艳,今日瞧见两位当代绝世剑客,亦是十分惊艳,觉得此二人气质缥缈孤高,不可轻佻对待。

  皇帝颇有江湖侠气,年少时对武林也有过向往,他待人颇为和善,此刻也不欲以天家的威势去强压这几l人,一个照面之下,他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

  他道:“看座。”

  座位当然早就准备好了,四人落座之后,那个叫秦珠的太监便奉上了茶册请众人点选——皇帝这是要赐茶了。

  罗敷一只手托着腮,嗔怪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皇上那天怎么不请我喝一盏呢?”

  皇帝:“…………”

  皇帝道:“朕这几l日都见不得食盒,你明白么?”

  ……毕竟那天罗敷手里的食盒里摆了那么大一个人头,而且人头长得和他还一模一样,那个瞬间皇帝简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勾魂的山精野怪正在和他恶作剧!

  就……看见一个自己的人头出现在食盒里,那心理阴影是真的很大。

  罗敷以袖掩面,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