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林夫人如今对李探花的情感有多深,罗敷懒得去揣摩,她只是觉得既然感情已沉寂多年,还是不要翻上来得好。

  正思索间,兴云庄已到了。

  白条石台阶,红漆雕花大门,黄铜兽首门环……还有御笔亲题的门联。

  罗敷漫不经心地抬头,瞧了匾额一眼,抬脚便入。

  门口的小厮正心不在焉地站着,瞧见有人来了,忙带着这一伙儿人入厅。

  厅堂之中,自然高朋满座。

  这一出“公审李寻欢”的戏

  码,到如今已变得乱七八糟,李寻欢连嫌疑人都不是了,座次当然不可能是大家围坐四周,探花郎立于中间的模式。

  龙啸云灵机一动,在屋中摆了数张圆桌,大家相聚而坐,桌上鸡鸭鱼肉俱全……以至于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在找凶手,倒像是在给龙啸云过寿!

  罗敷:“…………”

  ……他还真会见缝插针地给自己长脸。

  不过呢,今天的主角可不会是龙啸云。

  屋中靠前的一张桌子上,龙啸云,李寻欢并肩而坐,田七秦孝仪坐在李寻欢身侧,此刻屋中并不是十分安静,大家三三两两,都在随意寒暄。

  只见田七那张胖胖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两抹奇异的晕红,人好似十分激动似得,端起酒杯敬李寻欢一杯,道:“人人都道小李探花郎文武双全,一手飞刀例不虚发,一手好字千古难寻,在下曾听龙四爷说,他与李探花曾与他打赌,酒后也能用正楷默出杜工部的《秋兴八首》,不知今日在下可有幸观李探花酒后疾书?”

  李寻欢……李寻欢正在打蚊子。

  ……不是,四月到底哪里来这么多蚊子?

  秦孝仪的一张老脸,也如菊花一般皱缩起来,露出一种令人觉得十分违和的微笑,道:“探花郎头上有只蚊子。”

  说罢,竟伸手要替李寻欢掸下来。

  李寻欢:“…………”

  龙啸云:“…………”

  这一对貌合神离的结义好兄弟,此刻的想法倒是相当一致:你别过来恶心我!!

  李寻欢“嗖”的一下就躲开了秦孝仪的手。

  秦孝仪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勉强笑道:“李探花还在怪老夫?”

  李寻欢:“…………?”

  口条清晰,离开龙啸云就可解除嘲讽封印的小李探花难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瞧着秦孝仪那一点也不像作假的,强颜欢笑的伤心表情,脑袋上的问号简直比树上的麻雀还多了。

  他怎么了?他疯了么?要秦孝仪这样子做戏……且不说他到底能不能拉得下那张老脸,他的演技也没到那份儿上啊?为什么现在好像是我做了错事一样?

  龙啸云:“…………”

  龙啸云看了看秦孝仪,又看了看李寻欢,勉强笑道:“我这寻欢兄弟,的确……”

  田七不耐烦地道:“龙四爷,昔日探花郎不在你提提也就罢了,今日小李探花就在座中,咱们谈起天来,你何必寻欢兄弟,寻欢兄弟的替人说话呢?”

  龙啸云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感觉自己的右脸捱了狠狠地一个大巴掌!

  成年人的世界就像是裱糊匠,甭管内里如何,面上大家都很光鲜亮丽,这样当中被人下面子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了,可现在却……而且说话的还是一向圆滑的田七!

  李寻欢又伸手碾死了一只蚊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春初四月的蚊子一只接着一只地往他身

  上扑,田七和秦孝仪这种突如其来的殷勤也很像蚊子,嗡嗡嗡的,搞得人又恶心,又觉得浑身上下刺挠发痒,但又无法一巴掌拍死……

  而另一边,林仙儿的表情也不对劲。

  林仙儿,高亚男,金灵芝,秦重,丘独共坐了一桌,林仙儿左手是高亚男,右手边儿是秦重,对面坐了丘独。

  林仙儿是很熟悉男人的目光的——但凡是与她好过的男人,再见了她,那目光总归是像黏糖一样往她身上黏,像是叫春的猫一样……即便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要收敛,偷偷看她几眼总归是要的。

  但现在……

  秦重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李探花兰芝玉树,一表人才,即便要盗人东西,也得是风流盗帅楚留香一类的人物,怎会是那可笑至极的绣花大盗呢?我实想不通,先前龙四爷把李探花关在庄子里做什么,这样不讲兄弟情义!”

  丘独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林仙儿:…………”

  林仙儿笑了笑,柔声道:“说得很是,咱们不都已查清楚了么,真正的绣花大盗是……金九龄。”

  说到金九龄时,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幽幽叹了口气。

  高亚男道:“真没想到,金老总竟是这样的人。”

  金灵芝闻言,也幽幽叹了口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从没想过,原家两父子竟是那样的人。”

  林仙儿眼眶红了,眼泪将坠未坠。

  ——一般这种时候,秦重这老实人就该忙不迭地上来温声宽慰了,丘独性格牛心古怪,不过一瞧见了她,百炼钢也得化作绕指柔。

  结果她实在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