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因为他看到你了。”

  阿飞双手抱剑,立在原地,正面无表情地瞧着罗敷。

  罗敷反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套(荆无命的)黑衣来,丢给阿飞,笑道:“飞少爷呀,虽说现在已经春天了,但早晚可还很冷呢,多备套衣裳吧。”

  陆小凤:“……你到底是从哪里把这东西带身上的?”

  阿飞一把抓住飞来的包袱,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将包袱放在石桌上,冷淡地说:“我不受人恩惠,你拿走吧。”

  这种话,罗敷早不知道从多少人的口中听到过了,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道:“你是第一回受我恩惠么?”

  阿飞:“…………”

  罗敷掰着手指头数:“阻止你白天闯兴云庄是第一次;晚上把你捞出来是第二次;劝你这傻孩子别被激得去假扮绣花大盗是第三次……”

  罗敷本来只是想看阿飞尴尬一下的,谁知阿飞听了她的话之后,神情却突然变得痛苦起来,嘎声道:“不错,如此说来,我岂只是欠了你一条命,你,你救了我三次……!”

  他忽然垂下了头,浑身都因为激动而忍不住轻颤起来。

  罗敷:“…………”

  罗敷连忙上前拍拍狗头(被兀自痛苦的阿飞给躲开了),叹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江湖上的朋友,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呀,大不了这样吧,以后我快死了,你神兵天降来救

  我三次嘛,怎么样。

  阿飞闭上了眼睛,缓缓平复着情绪。

  半晌,他冷冷道:“我只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好了,衣服给你留下了,其实你可以跟着我去住如云客栈的。”

  阿飞道:“不必,请。”

  罗敷又道:“你知道金九龄已经到了么?”

  阿飞霍然睁开双目,这时候,他好似又变成了一尊冷漠而没有感情的花岗岩雕塑。

  罗敷笑道:“金老总一来就进了兴云庄呢,听说龙四爷为了招待他,特地开了两坛十八年陈酿的女儿红。”

  阿飞冷笑。

  金九龄这么着急地进兴云庄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和林仙儿见面了。

  这一夜,夜半三更,金九龄悄悄溜进了林仙儿的屋子,林仙儿的屋子里没点灯,只借着黯淡月光视物。

  黯淡月光下,她的眼泪一串串的流下,有千般娇痴,万般委屈要同他细细诉说。

  月色似将轻纱床帐子与她的青丝缭绕成了一团淡雾,也模糊了她的神情。

  金九龄从广州府来的时候,心情十分悠闲,他从林仙儿的口中知道了李寻欢与龙啸云等人的龃龉,知道龙啸云恨不得李寻欢死透,也知道田七,赵正义之流,沽名钓誉,一咬住了李寻欢,甭管错不错,都得咬成一桩铁案,以往他们的屁股上贴金。

  简单来说,李寻欢的脾气很好,但别人要是想害死他,他也不介意来上一飞刀什么的……但龙啸云除外。

  龙啸云恨死李寻欢这事儿,全江湖都知道,李寻欢自己也知道,但他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把龙啸云假惺惺的兄弟情当真,默默地吞下苦果子。

  这绝佳的背锅位,金九龄不反手把黑锅给他焊死在头上,都对不起他金老总的人品!

  事情计划得好好的,金九龄在路上把拖字诀发挥到了极致,就等着听小李探花郎的死讯了,结果……

  结果半路蹦出来个喜欢扮青天大老爷的女人,把事情搅合成这个样子!

  金九龄在路上听到“公审李寻欢,当代玉堂春”之后,差点没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喷出来。

  平心而论,他觉得想出这句定场词儿的人同李寻欢也一定也有什么深仇大怨……但问题是,这种刺激性字眼极强的东西,还真的吸引了一大批江湖人去保定看热闹……

  金九龄的拖字诀拖不下去了,火急火燎地来找林仙儿商量下一步的动向。

  现在,他人已来了,林仙儿卧在榻上,眼泪一串串地流下。

  金九龄心道:她该是慌得六神无主了……哎,女人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刻,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他心中虽这样腹诽,但林仙儿毕竟美貌逼人,淡淡月光之下,更是动人极了,金九龄心中一动,已想着要先出言宽慰她几l句……

  或许是因为月光实在太黯淡,又或许是因为,林仙儿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美的,所以金九龄没有看出——

  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千般委屈,不如说是……惊恐?

  这时,已有人双拳齐出。

  这是名震江湖的少林伏虎拳,气势磅礴,出拳迅,猛,急,已朝着金九龄的腰侧击去!

  一泓秋水长剑,在月光之下发出龙吟之声,直刺金九龄心口!

  这两个人,已将金九龄的全部退路都已封死!

  金九龄大惊!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瞧见了林仙儿的表情!

  ——紧咬下唇,两条腿紧紧地交叠着,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身子瑟瑟发抖,好似已恐惧到了极点。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浑身上下的血都已热了,掌心发烫,整个人兴奋异常——有四个男人正在为她打成一团,而且不死不休!

  ——金九龄虽然看见了两个,但其实还有一人!

  金九龄的身子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