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直起身来,对着陆小凤眨了眨眼,道:“你看,我下午惹了霍休,晚上就有青衣楼的一流杀手来杀我了,你还觉得他们之间没关系吗?”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搓了搓脸,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喝了。

  他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糟糕、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

  毕竟荆无命是真的动了杀心……

  不过陆小凤现在脸色上的难看,倒不是因为荆无命,而是因为霍休。

  他怎么也没想到霍休会和臭名昭著的青衣楼有关。

  霍休很神秘、他的财富也很神秘,陆小凤虽然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家伙,但也没有把自己每个朋友的背景全调查一遍的习惯。

  他知道霍休生意做的很大,而但凡生意做得大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大光彩的手段……

  但他没想到霍氏钱庄居然靠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来侵吞普通人的土地、资产与家眷。

  罗敷大闹霍氏钱庄,陆小凤觉得这很好,霍氏钱庄吃了这个教训,想必以后也不会这样放肆,会收敛许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霍休只是损失了一些钱,这些钱在他所有的财富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他居然要为了这件事杀人!

  至于霍休和青衣楼的关系……

  诚如铁面判官所言,青衣楼也接杀人的活儿,仅仅凭借今夜有青衣楼的人来,似乎并不能断定,霍休就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但无论是谁,只要有那么点江湖经验,就能从直觉之中嗅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即便霍休不是,他和青衣楼之间的关系一定也非常密切,否则一个显赫了几十年、家大业大的组织,不会殷勤到需要总瓢把子的左右手亲自下发任务,青衣楼的反应也绝不该这么快。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来,霍老头的秘密可真不少。”

  罗敷淡淡道:“一个那样富有的人,秘密当然不会少。”

  她从榻上站起来,径直朝着荆无命走去。

  荆无命从刚刚开始就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剑斜插在腰带上,松松垮垮、十分随便。

  罗敷盯着他的腰带,随口道:“我该送你条更好的腰带,你这样别着剑,也不怕剑掉了,哪里有名剑客的排场?”

  荆无命比她高上不少,眼珠子不动时,余光也能瞧见她头上的绒花。他没动,只冷冷道:“不必。”

  罗敷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又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荆无命没说话。

  罗敷道:“我听说,霍休这人独来独往、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连你也找不到他?”

  她从荆无命身前探出头来,瞧着坐在后头桌子旁边把玩着茶杯的陆小凤——这话是对陆小凤说的。

  陆小凤叹气道:“我和朋友见面,基本只讲求缘分……”

  能见则见,见不到就说明缘分不巧……走江湖的人,大都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对陆小凤来说,也只有百花楼是一个固定且叫人安心的地方,只要推门一进去就能找到花满楼,找不到才叫人着急。

  霍休……他和霍休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份儿上去。

  罗敷笑道:“他不出现才好呢,他最好一辈子也别出现啦。”

  陆小凤撇了撇嘴,嘴唇上方那两撇小胡子也跟着动了动,他无奈地说:“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罗敷的唇角勾起来。

  一只纤秾合度、白如新雪的手忽然搭在了荆无命的肩膀上,罗敷的手指轻轻掸了掸着荆无命的黑衣,像是要替他拍去方才打斗时沾染上的灰尘。

  她又问:“少爷,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嗯?”

  荆无命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个不明物体,短促地道:“钱庄。”

  罗敷道:“说的对!”

  她分析道:“霍氏钱庄三十三家,遍布中原各大城,挣的钱一定不少……哦!他们家是不是还有绸缎庄?说不准还有赌场什么的,这都可以动手嘛,青衣楼伤你那么重,这医药费总得同他手上讨回来吧。”

  霍休死爱钱,从钱上动手,就是痛打他的七寸,他或许可以忍一时,却绝不可能一直忍耐。

  ——毕竟,青衣楼是为了保证霍休能更好的敛财而设立的组织,倘若钱财受损只为保青衣楼,岂非是本末倒置?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看来,你已打定主意要霍休大出血了。”

  罗敷淡淡道:“他想要我的命,我却只想多砸他几家店罢了……说来我比他宽容大度得多。”

  这话听起来还怪有道理的,不过俗话说的好,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所以也很难讲清楚到底是霍休更狠一点、还是罗敷更狠一点。

  陆小凤叹道:“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他,问问他到底是不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罗敷道:“那可不行,霍休现在只想一巴掌拍死我,你不得留下来给我当个保镖什么的,怎么还想着要走呢。”

  陆小凤:“?”

  陆小凤双手抱胸,挑着眉毛,瞧着罗敷。

  罗敷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看什么?看什么?霍休是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做错了事情,你就得代友受过!要付出代价!难道你想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小凤:“…………”

  陆小凤:“你明明就有保镖!”

  罗敷漫不经心地道:“荆少爷啊……他要走了。”

  荆无命的瞳孔骤然收缩,冷冰冰的视线倏地钉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