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显然他这一回预计得太过乐观了。
还没等薛攀再开口再说点儿什么，林如海却已经继续问道：“蟠儿这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薛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父……侄儿的确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还请薛大人但说无妨。”
这回却是贾雨村受不了这种忽如其来的转折，没有沉住气，主动发言了——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急切，反倒是不够从容，没有了排面。
果然，他这话一问出来，林如海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若不是薛攀这种本身就很擅长关注人的微表情，又跟林如海本人朝夕相处好久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但是薛攀却注意到了。
而且他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位林姑父终于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委婉提示，开始认真观察贾雨村，并且发现了一些这位贾先生之前掩饰得很好的问题了。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之前的人设越完美，
贾雨村也是个人精，他很快也就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不过他在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机会方面，一向是不遗余力地争取的。
之前在葫芦寺营销甄士隐的时候如此，现在在扬州城，营销林如海的时候当然也是一样的。
原本他很快就要成功了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半中间居然还杀出了薛攀这个程咬金来。
这就很让人无语了。
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贾雨村一边儿故作谦逊大度，询问薛攀反对他入职林家的理由，一边儿在心里早就把薛攀骂了十遍八遍——哪里来的小子，真是无礼，基本的与人为善就不说了，尊老敬老总是要有一点儿吧。
怎么还就玩儿这“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这一套呢。
还不如痛痛快快说一说为啥反对呢。
真是，没得晦气。
贾雨村内心十分愤怒不安，面上却还是非得要做出一副谦逊大度的模样，不但他自己憋的难受，薛攀看着也挺难受的。
不过反正薛攀今儿就没有想着忍受什么，感觉不爽就直接怼，这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只不过是一个贾雨村而已。
他那么能耐大可以再去找别的人脉起复，但是对不起，林如海这边儿是别想了。
想到了这里，薛攀微微一笑道：“贾先生好格局——但您这样可就愈发显得高不可攀了。您这样的人才，若是屈就在我姑父府里，给我们那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的妹妹、弟弟做先生，那可真是太屈才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薛攀这么一说，林如海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
贾雨村也懂了。
等听到林如海委婉地表示同意了薛攀的意见，然后准备介绍他去本地正好在举业时期的人家任教的时候，他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了。
这位雨村兄，虽然有诸多毛病，但是有一点，自尊心还是非常强的。所以，林如海一旦表现出不够坚定的一面，他立刻就不想干了。
家庭教师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他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消遣。主要还是想要结识多一点儿的人脉，并不是真的想要投身教育事业的。
所以薛攀稍微一提点，林如海就秒懂——这么牛的科举人才，为啥会主动来你家应聘五六岁、三四岁小孩的启蒙老师，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啊。
而他们林家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除了林如海自己的人脉之外，果然还是只有万岁爷对林如海的信任了。
只是，这份信任来得可并不容易，可不能随便就能被人搭便车的。
关键，若是人品才学都好的人，搭个便车也就罢了。可是这种人一般也不会主动来蹭这种好处，真的来蹭的肯定都是人品不怎么行的，至少也是有瑕疵的吧。
这么一分析，林如海立刻就下了头了——之前他跟贾雨村谈得那么开心，也不过只是因为这位雨村老师提前做了功课专门投其所好，才会有这种卓绝的效果啦。
这么一想，这贾雨村上门毛遂自荐，果然更加用心叵测了好吧。
林如海本就是聪明之极的人物，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当然一秒钟就能够想得通。
只是他本性仁厚，之前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琢磨，现在薛攀一点拨，他立刻就想通了一切——真是好险，差点儿就把这种利欲熏心，只会算计的人引入家里来了。
正所谓，读书明理，学功课先学做人。
贾雨村这种人要是当真来给家里孩子启蒙，那可真是危险的很了。
林如海越想越觉得一阵后怕，加上贾雨村自视颇高、自尊心极强，他只是稍微表现出来一点疑惑和抗拒，贾雨村就立刻告辞了。
这就……
比想象中的更加好处理啊。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早就这么干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林如海和薛攀两个人还是客客气气地将贾雨村送出门去。
他们俩在这个方面也是非常一致，那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是贾雨村这样的势利小人，他们也会维持表面的客气，不能真的当面跟人撕破脸。
这样，就算这些小人以后运气好，暂时小人得志了，也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来攻击他们。
当然，做小动作、使绊子这种情况就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了。
只是，只要大家表面上过得去，这些人再对林如海和薛攀动手，就也还是他们没理，到时候愈发好办，只再按着他们继续往死里打便是了。
薛攀跟林如海在这种事件上一贯有高度的默契，根本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彼此的意思。
送走了贾雨村，林如海便邀请薛攀回到林府书房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