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牙婆一边儿赔笑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一边儿按照薛攀之前的吩咐还有夏某人现场的咋呼安排歌舞。

  反正都是歌舞,就按照谁给的钱多安排呗。

  不过哪怕她生性多疑,却也没办法在薛攀和林如海身上发现什么异常,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如此,渐渐地她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只当这次跟往常一样只是虚惊一场。

  反正尚大人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怪罪她,虚惊一场也比毫无准备的好不是。

  酒过半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那尚大人到了。

  他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就是一变,正想着质问夏某人怎么随便带人来这里,跟着外头又是一阵乱响,很快就又有人闯了进来,却是两江总督的人马。

  打头的正是之前在南巡路上见过的河道总督张鹏翮,还有两江总督阿山。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总督府的人马,乌央乌央的,看着得有百十来号,不但把院子都站满了,连外头墙头上都围了不少人。

  这两位怎么会一起出现?还带着这么多人马?

  张大人也就算了,他一向有些死脑筋,向来不掺和他们这些事儿,怎么阿山大人也……

  夏某人十分震惊,甚至都忘了上前问候见礼。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冲过来弥补,薛攀和林如海已经率先上前同两人见礼。

  另一边儿却早有人将在场的众人团团围住,那两江总督阿山便吩咐道:“在场的一个都别放走。”

  说完之后,他便就恭恭敬敬地对张鹏翮道:“张大人,您请坐。”

  张鹏翮道:“阿山大人客气了,你且随林大人去审案吧,正好我同薛大人有些事商谈,便就不打扰两位了。”

  这话一说,林如海也不免惊讶,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愈发游刃有余地投入到审案之中去了——这个案子他跟薛攀计划了很久,也做了不少准备,专门选择这个时候发难,那必须是一击即中的。

  只见林如海一边儿跟阿山客气,一边儿“适时”给阿山出主意,偏偏随便说个什么都能说到点子上,连阿山都没办法打马虎眼,只能打起精神来认真审理案子——玛德,这老小子也太会了,这就是前科探花的实力吗?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阿山一边儿咬牙切齿,一边儿跟林如海一起审理起这场“官商勾结、略人略卖人”的大案来。

  说起来这两江总督阿山也算是个能吏,刚刚从张鹏翮的手里接下两江总督这个职位没有几年,原本也想干些事儿出来的。

  林如海和薛攀早就做过功课,将这些人的底细大概摸了一遍。

  他们知道前任两江总督、现任河道总督张鹏翮是个清官、也是个能吏,虽然已经改任河道总督,但若是知道两江地界有这种大案子,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继任的两江总督阿山么,虽然也有些能力,也有些做事儿的心思,却都只用功在沽名钓誉上,实事儿根本指望不上。

  因着这阿山是在旗满人,地位原就比汉人高着一点儿,又颇有些心术不正,故此难免就有些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徇私枉法的事儿。

  虽然说这么多年来,他在官场也算平安无事,稳步升职,但他其实也并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比如他就不太敢惹前任两江总督、现任的河道总督张鹏翮。

  一来是这位张大人算是他的前辈,而且看情况肯定很快又要升职,那就比他的官位高了。

  二来则是,这位张大人现下是康师傅眼中的红人儿。康师傅对这老小子治水的能力十分认同,且每次南巡的时候,都会召见他,更是每每赞赏有加——简单来说,就是,这老小子是在皇帝那儿挂了号的大佬,根本惹不起。

  原本张鹏翮将两江总督的职位交接给阿山之后,就直接去了清江浦搞河务去了,这么两三年以来,张鹏翮都从来没有再跟阿山有什么往来。

  不要说什么人情往来了,便就是驻地来往都少——这位张总督到了河道总督的位置上,就一心钻研治理水患、修缮河道的事务,根本就不再管什么权力之争的事儿了。

  于是江南便就成了阿山的天下,他渐渐也习惯了凡事做主,做一个“江南王”了。毕竟论实权,他这两江总督可比甄应嘉那个金陵体仁院总裁强多了。

  再说,甄应嘉还不也是自己人。

  阿山自从上任以来,不过才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就已经把江南事务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过上了富足骄奢的生活。

  谁料这次张鹏翮忽然跑来金陵,说是要约着他到扬州走一趟,审理个大案子,他心里不免就泛起了嘀咕。

  总感觉这老小子是有什么计谋要算计他,不过人家都上门来了,那就必须得跟着看看了。

  果然到了扬州之后,码头上早有人等着。看着那人倒是有些眼熟,似乎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那人自言是什么薛家下人,专门来迎接大人们的。阿山还没开口,那张鹏翮却已经笑着问候了句“你们大爷好?”

  那小子也笑着说了几句漂亮套话,看起来竟似跟张鹏翮很熟悉的模样。

  阿山愈发感觉事情微妙,但他并不知道张鹏翮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只能端着架子一路跟着张鹏翮走了。

  说是跟着张鹏翮,但其实他们都跟着那个自称叫马六的薛家下人走。

  张鹏翮还非得叫阿山带着兵丁,搞得神神秘秘的,他问了两句,都得到些“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搪塞,不免就有些气愤。

  但张鹏翮早就拿捏住了他的性子,除了这件事,其他都和和气气,顺着他的话说,甚至连兵丁都说借,让他心中很是受用——他被这老小子在官场压了这么多年,何曾有过这么扬眉吐气的时候呢?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够让这位张大人对自己低头?一来二去,阿山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也不知道这扬州城里到底有什么大案子,居然能够惊动张鹏翮。

  他倒是要看看,这能指使得动张鹏翮这个河道总督的薛家大爷是什么人。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这也是个熟人。

  居然就是那个凭着一次南巡伴驾一飞冲天的皇商之子。

  听说还是甄应嘉的什么远房表侄——这小子在搞什么故事,难道不知道,这扬州城里每门儿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是要给他这个总督、还有甄应嘉那个总裁,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供奉”的嘛。

  阿山心中有些不喜,本待随便判案了事,没想到旁边儿那个巡盐御史林如海,居然不是个好打发的。

  听着他三绕两绕就让尚、夏两人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阿山十分气闷,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免就想要干脆弃了这两个棋子,弄个“弃车保帅”算了。

  他们那边儿审案子审得是如火如荼,薛攀跟张鹏翮这边儿却安静品茶聊天,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