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蟠说出这番话来,薛姨妈根本没有管教指正的意思,只是不痛不痒地笑骂了几句:“这说得是什么浑话——你大姐姐是荣国府娇养出来的千金之体,自然出落得齐整。哪里轮得到你这孽障浑说!还不快过来,给你大姐姐见礼!”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亲自上前把薛蟠押过来,要给袁春行礼。袁春忙笑着起身客气道:“姨妈不必如此客套,蟠兄弟读书辛苦,自家姐弟,不用太过拘礼。”

  说到“读书”两个字,薛蟠的脸色马上一变,如梦初醒般地搪塞道:“是啊,今儿累了,妈,快给我弄点儿吃的,都饿死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按照薛姨妈的吩咐跟袁春见了礼,然后就一边儿偷眼觑着袁春,一边儿在旁边儿坐了下来。

  宝钗年纪虽小,也上前似模似样地跟薛蟠问候:“哥哥回来了,读书辛苦。”

  这“读书辛苦”自然是跟着袁春学的——这宝妹妹果然天资聪颖,这么小就已经会察言观色,有样学样,也就难怪日后养成了那么一个性子。

  别的不说,这情商大约是天生的,真是高。

  袁春故意不理会薛蟠,转头却满脸怜爱地将小小的宝钗抱在怀里,对着薛姨妈道:“宝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跟火炭儿似得,可寻了郎中来看过没有?”

  薛姨妈叹息道:“怎么没有看过呢。都说她这是‘热毒’,自娘胎里带来的,寻常汤药都不中用。平时倒也不觉得如何,只一旦犯了就身子滚烫、咳嗦气喘,遭了好些罪呢。”

  袁春也跟着叹道:“既然这么着,那可要怎么办才好。”

  到了这个时候,袁春已经想起这就是“冷香丸”那一节了。

  果然薛姨妈很快就反过来安慰起她道:“元儿不必忧心,前儿有个癞头和尚来,指点了一个海上仙方,要什么花儿、雪儿的,听起来像是个灵验的,等底下人找齐了材料,配上几丸试试。”

  果然是冷香丸。

  袁春点了点头,随意夸赞了两句:“听起来是有几分神奇,说不准是有用的。”

  就是说现在看着小小的宝钗还是个活泼孩子,过几年居然长成了那么一副少年稳重的性子,显然这冷香丸的“镇静”效果是功不可没了。

  闲话了两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薛姨妈就招呼袁春她们几个人一起入席。小宝钗照旧规规矩矩地,只是有些喜欢粘着袁春不放手。薛蟠则就是死乞白赖留下来跟她们一桌子吃饭,不肯自己出去吃。

  他的道理也是一套儿一套儿的,十分振振有词:“今儿大姐姐难得来一次,小爷……哦,小弟,我,我得陪着。”

  说来也怪,这位蟠兄弟原本是个大大咧咧、又熊又色的熊孩子。可只要袁春抬眼看他一眼,他就十分自觉地挺胸收腹,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最好玩儿的是连粗鄙的口头禅都自己憋回去,另外换了个自称,实在是十分努力地想要做出一副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了。

  也实在是因此而愈发滑稽可笑了。

  袁春开始是手痒想打人,现在则是得努力憋着别笑出来——能熊得如此喜剧的,恐怕就只有这位蟠兄弟一个人了,也算是个活宝了。

  薛家只有薛姨妈、薛蟠和宝钗三个人。薛姨妈的性子和软、对待子女也是一味纵容,故此薛家的家庭氛围比起豪门贵族更加像是普通百姓人家。

  恍惚之间,倒是让袁春有点儿回到现世,过年走亲戚的岁月。

  一样的热热闹闹、一样有慈爱的女性长辈、可爱的妹妹和熊熊的弟弟,。既视感不要太强。

  既然是走亲戚,吃完了饭,坐下喝茶闲聊的时候,那少不了要才艺表演。

  小宝钗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袁春,被袁春随口问了一句,立刻就跳下了凳子,背诵了一首唐诗——那认真的表情,配合她那张圆圆的、团子一样白嫩的小脸,实在是太过于可爱了。

  袁春十分给面子地大加赞美、鼓掌喝彩,反倒让小宝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一头扎进了袁春的怀里不肯出来。

  薛姨妈笑个不停,在一旁儿打趣说笑,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神采飞扬,跟之前在大门口儿迎接袁春那个一脸哭相的妇人判若两人。

  薛蟠倒是一反常态,不发一言,坐在一旁。但是那不时瞥过来的目光,却暴露了他还在不停偷窥袁春的事实。

  很好,既然还是这德性,不知道收敛,那可就别怪姐不客气了。

  袁春将小宝钗抱在怀中,微笑着对薛蟠开口道:“蟠兄弟现读什么书?可也会背诗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唏嘘,又迟了。艰难更新。明天终于周五啦!

第35章 035 佛见笑

  袁春一问这个,薛蟠立刻就像被鞭子抽到了一般弹跳了一下,险些当场从椅子上跌下去。

  见到所有人特别是袁春都朝着他看过来,他破天荒地有些脸红,蚊子哼哼一般小声嘟囔道:

  “会背诗什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好的爷们儿,谁没事儿非得背什么诗啊。”

  见他如此,袁春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位熊表弟的底细——这必定是彻彻底底地不学无术,不要说诗词歌赋了,恐怕连字儿都没学会几个。

  薛姨妈好歹是自家嫡亲的姨妈,袁春实在是看不惯他们这一家子就这么堕落下去。她有心顺手帮个忙,便就索性直接下了一剂猛药,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可以说是把“鄙视”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不过她现在年纪不大,偏又生的美貌非常,就算是这种公然嘲笑的事儿,被她做出来偏偏就有种额外妥帖舒爽的感觉——所谓的恃美行凶大约就是这样了。

  薛姨妈跟袁春坐在同一边儿自然不觉得,但是薛蟠正好坐在袁春的对面儿,这冲击力可就不是一般地大了。

  他当时就觉得身子酥麻了一半儿,愈发觉得脸红心跳,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合适了。

  偏偏一旁的小宝钗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补了一刀,仰着小脸儿对着薛蟠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背也不要着急,宝儿替你背罢。”

  好么,这就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坑哥了——这位不过三岁的宝妹妹对着袁春的时候明明各种懂事儿有礼,进退有度,当得起一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到了自己亲哥哥这儿,明明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但偏偏就完全起到了反作用,真不愧是一家人,坑起来浑然天成、毫无压力。

  宝钗这话一说,薛蟠的脸果然涨得更红。但他虽然熊,可是对待自家人却还是十分护短的。特别是对这位年幼的妹妹,更是爱护有加,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故此,面对亲妹妹的好心做了坏事,他也实在不能说什么,只能愈发憋屈生气,很有些无能狂怒那意思了。

  袁春愈发忍不住想笑,但是这种忍俊不禁似乎比直接嘲笑杀伤力更大。薛蟠那一张白嫩的圆脸涨得通红,头上不停冒汗,愈发想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旁边儿的薛姨妈有些看不下去了,忙开口打圆场道:“元儿你可别笑你蟠兄弟不用功读书。他老爷在时,原也要他多读些书,是我觉得那劳什子劳心费力,让他千万保重身体,这才没太用心在功课上的。”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伤心往事,眼圈儿便就有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