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着额头被鲜血染红的纱布:“没别的事了,不打扰七爷了。”

  裴清然说:“要我扶你下楼吗。”

  “属下一个人可以。”

  周今休转身走上来时路,壁灯的灯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那脸色泛着无机质的冷。

  他放下手,目光落在捻着鲜红的指腹上面,这是他上楼途中辨不清方向,仓皇大悸的证据。

  拐过走廊下口,周今休浑身气压骤降,眼底冰封,眉眼间爬上可怕的阴霾。他都不用埋脖子试探就足以确定,刚才那个和他说话的人,不是庄惘云。

  准确来说,不是第二个庄惘云。

  那第二个,不在这里了吗。

  周今休突然就腿一软,坐在了楼梯上面,他深黑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瞳孔有点涣散,绷紧到发抖的高大身体一阵冷一阵烫,唇紧拉成一条冷厉又脆弱的线。

  去哪了。

  该不会已经……

  “周今休!”陈子轻看到周今休眼角滑下的泪,惊愕地叫喊。

  周今休愣愣地抹过面庞,盯着指尖的水痕。这个时候,没什么比确认那个灵魂还在这世界重要。

  责任,使命,工作,信仰,怒火,生命……所有加一起也要排在后面。

  ·

  周今休维持着原样回到房里,门一关,他就大力甩了下异常僵冷的面颊,在那股灼热的疼痛中恢复点神智,随后就去打盆水,用指甲刀划开手腕放血。

  “招,招魂吗?”陈子轻被周今休又是哭又是扇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说话都结巴,“这不行的吧,这种方式……我听都没听过。”

  果不其然,他的魂并没有倒影在盆中的血水里。

  “就说不行了,哪能人人都招魂。”陈子轻唉声叹气。

  他看着立在原地,手腕一滴滴往下滴血的年轻人:“怎么站着不动,你先止血啊!”

  周今休徒然端起那盆血水去卫生间,他动作有条不紊地把血水倒掉,下一瞬就把空盆猛地砸在地上。

  陈子轻吓一跳。

  盆凹凸变形,在惨白的灯光里映着周今休略显扭曲的年轻俊美面庞。

  就在这时,外面有车子的引擎声,医生到了。

  陈子轻走到窗边瞅了瞅,他又叹口气:“哎,这事儿一出接一出的,我要过多久才能回原主身体里呢。”

  ……

  医生给周今休重新包扎期间,他始终不见半分异样。

  周今休缠着新纱布去餐厅,让佣人给他做点夜宵。没事人一样刷手机。

  楼梯那边有脚步声,是庄矣下来了。

  陈子轻观察了一番,看样子庄矣没发现端倪,要过几天或者一段时间,他才会察觉少爷的身体又换了芯子。

  庄矣来到餐厅,倒了杯水喝下去:“周秘书,三更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我们也没办法休息。”

  周今休置若罔闻。

  “我们倒是没关系,就是连累到了为你劳累的少爷。”庄矣摩挲杯口,“麻烦周秘书多替他想想。”

  周今休依旧没一点声响,他如同一颗外表健康,内里正在腐烂枯萎的树,任由风吹雨打冰雪覆盖。

  无所谓了。

  在内里被驱虫治愈前,怎么都不在意。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木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裴予恩该有两层楼梯就往下蹦跳,他在庄矣看过来时说:“我回老宅。”

  庄矣没多问,他公事化道:“那我叫司机送予恩少爷。”

  “不用,我自己开车。”裴予恩说这话的功夫,一阵热风似的刮过客厅。他都没顾得上去找让他羡慕嫉妒的周今休,让对方不痛快。

  陈子轻从裴予恩的肢体语言推断,他估计是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宁,想去看看他爸,没其他情况。

  诱人的香味吸引了陈子轻的注意力,她扭过脸看周今休吃夜宵。

  陈子轻在他旁边坐下来,双手托腮说:“你是不是为了不让裴清然看出端倪,从而让形势越发对我的回归不利,就在这演啊。”

  “我肯定是会回去的,你别急,早晚的事,我们可以看看裴清然下一步会用庄惘云的身份做什么事,随机应变。”

  “我猜他会坐上家主之位,那就必然要跟庄易军斗,这不好吗,我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掌管大家族不是我的任务,我就只差让你们四个跪地痛苦忏悔和一半的癫值。”

  陈子轻一拍手:“坏事了,我忘了每天的甩鞭子日常了,我明晚零点前得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愁死我了。”陈子轻干着急,脸都耷拉了下来。他见周今休咀嚼食物的姿态并不轻快,更谈不上享受,呆了呆,小声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通常活人感知不到魂魄的存在。周今休全程正常进食,他回到房间就按着胃部,额角渗出冷汗,唇泛白,指尖冰冷刺骨,胃不断地发疼痉挛。

  陈子轻感觉自己体会过压力太大带来的生理机能笨瓜,他是个普通人,周今休不一样。

  周今休面临的,不知是怎样的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