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有种鬼魂发现他是个外来者的错觉。

  画面一变,还是这间病房,只是窗外有了不刺眼的亮光,这是个大白天,窗户没被全部钉起来,是半开着的。

  陈子轻穿着蓝白条的病服坐在椅子上面,护工沈文君在给他剪手指甲。

  鬼魂依然站在沈文君背后。

  也依然看着他。

  陈子轻走了会神,发觉脚上一凉,他这才看见沈文君脱了他的袜子,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他剪脚趾甲。

  专心地修剪,打磨得圆滑,丝毫不嫌弃。

  陈子轻的嘴巴开合起来:“沈护工,我可以让你换一份轻松的工作。”

  沈文君陪他唠嗑:“不了吧,我走了,谁照顾你。”

  陈子轻说:“我可以有其他的护工,我有的是钱,护工随便找,我是S级Omega,长陵大学医学系教授,很多媒体写我,我这一生被很多人喜欢,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这个院子都是我的,我想要多少护工都可以。”

  病人说的话没逻辑,护工笑着点点头:“确实。”

  “可是啊,”他顿了顿,“其他的护工是文君吗?”

  陈子轻垮下皮肉松弛浮肿的脸:“不是。”

  他扭了扭身子:“我背上痒,你给我抓抓,文君给我抓痒。”

  病服下摆被撩起来,伸进来一只带着些茧子的手,按照他的指令给他抓痒,一会要往左,一会要往右,一会又要下去点,折磨人。

  护工的工作很多,有大量体力活,所以手上就长了茧子,摩擦常年不晒太阳的皮肤会有点刺疼。

  气氛正温馨。

  病人倏然就一口咬在护工耳朵上面,咬得极狠,要把耳朵生生咬掉。

  “我没病,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病人的嘴巴跟下巴都是血,他光着脚,边嘶喊边往外跑,被走廊上的护士抓住,发了疯地反抗乱攻击,最终被捆绑在床上,手脚,身子,跟头固定住了,像一条病狗,一头疯猪,像这像那,唯独不像人。

  脸在挣扎过程中被挤压变形,红了一大块,嗓子里嗬嗬喘着粗气,眼睛暴突,嘴里流出口水。

  就是这个情境之下,陈子轻看见了前世的江扶水。

  “江医生。”几个护士纷纷打招呼,态度颇为敬重拘谨。

  江医生给病人打镇定剂。

  沈文君捂着受伤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宋先生哭了。”

  “哭什么,你都要把沈护工的耳朵咬下来了。”江扶水拿帕子擦掉病人的眼泪和口水,对沈文君说,“这里有我,你去处理一下耳朵上的伤口。”

  末了也叫几个护士去忙自己的事。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陈子轻跟江扶水,对方身上没有他三年前初见的影子。

  也是。

  那是十八岁的少年,这是事业有成的优质Alpha。

  陈子轻感受着投放给他的海盐想。

  “老师,好受些了吗?”Alpha用白大褂擦擦他踩过地面的脚,把他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如果没有好受些,我再给你一些信息素。”

  陈子轻震惊不已,虽然他猜想过在前世,原主是江扶水的老师,真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他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以为我给你更换的治疗方案比较顺利。”江扶水挫败地垂下眼睛,“你怎么又伤人了。”

  “我不知道,扶水,老师难受。”

  江扶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给他一下一下抚着,同时放出更多安抚的信息素。

  陈子轻的嘴里发出无措的声音:“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你有个狂躁分裂症的老师。”

  江扶水偏头平复心绪:“没有失望,老师只是病了,会好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偏执扭曲的坚定,声音低不可闻:“我会医好老师,尽我毕生所学。”

  陈子轻能自责愧疚,看样子精神已经稳定了下来。

  江扶水为他解开束缚跟捆绑,却在下一刻被他一脚揣在肚子上面。

  踹了一下,又踹一下。

  江扶水用身子压着他,虎口卡住他嘴角,防止他磕伤舌头。

  陈子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注意到江扶水的鬓角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划的,延伸到了头发里。

  然后就是,眼皮上掉落下来一滴液体。

  江扶水在流泪。

  画面又是一变,陈子轻吃了一把大大小小的药片,他每吃一份,沈文君都要把手指伸到他嘴里,检查他有没有真的吃下去,而不是偷偷藏在舌根下面,找机会吐掉。

  他吃药吃多了,整个人有些痴呆,反应迟钝缓慢,脑子转得也慢,脸上还会露出傻笑。

  沈文君看他趴在窗口,脸压在护栏上面,对他说:“你是重症病人,不能去自由活动中心,等你病情好了些就能去了。”

  陈子轻抠手指头:“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