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当晚就被村长叫过去批了一顿,说他不该不顾自身安危,救人这个行为本身是崇高无上的值得歌颂,但生命只有一次,要对自己负责。

  然后就给了他一袋过年走亲戚留到现在的豆粉,让他带回去喝。

  他推着说不要,村长推着说不要不行,两人从堂屋你来我往地互推到院里,再到大门外。

  最终以村长没站稳摔了一屁股敦,陈子轻带着豆粉回去结束。

  豆粉的包装真结实,推了八百个回合都没有扯破。

  陈子轻路过二婶家被叫进去听她唠叨,片刻后出来,他手里那袋豆粉的包装拆开了,里头还剩五袋。

  剩下五袋留在了二婶家里。

  陈子轻继续走,他从三婶家门前经过,三叔把他喊进屋聊了会天,豆粉从五袋变成三袋,留下的两袋分给了她的一对儿女。

  然后他去四婶家门口,三袋还是三袋。

  那个瘦小畏缩的四婶给了他一袋红糖,说是补血的,让他补一补,别因为落水伤了身体,他怕把人推倒就没上演互推的流程,可他不喝红糖水。

  而且他跟四婶在这之前没有交集,没有接触。

  四婶家邻居正在送亲戚出门,亲戚送了什么看起来挺高档的礼盒,邻居不肯要,亲戚趁人不注意把礼盒往门里一丢,撒腿就跑。

  连跑带踉跄,像是逃命。

  陈子轻现场学习,把红糖轻丢在四婶家门前。

  四婶捡起红糖就追了上来,他追到陈子轻跟前的时候,裤子里那股腥臭在剧烈奔跑的情况下发酵,几乎让陈子轻有一瞬的窒息。

  大概是陈子轻的表情暴露了什么,四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自在,他递红糖的手垂下去,身子也往后退了退。

  陈子轻被这一出搞出了一股子负罪感:“四婶,你……”

  四婶打断他:“红糖你不要吗?”

  “虽然好几年了,但还是好的,能喝的。”瘦弱的男人自言自语,“里面没长虫子就能喝。”

  陈子轻能接受跟村长的互推大战,却没想对着四婶这样的人,他动动腿赶走围上来的蚊虫:“我家里有呢,别人送我的,好几包,津川平时不喝,就我一个人喝,今年都喝不完。”

  四婶木木讷讷地说:“家里有啊,那就不给你了。”

  “嗯嗯,四婶你自己留着喝吧。”陈子轻说完就要走,四婶突然朝着村口方向跑去。

  他循声望了望,村口小山上有个人影,是四叔,不知从哪回来的。

  四婶一路跑到四叔跟前。

  四叔揽着他的肩,低头和他说了什么,他绞着手指认真倾听。

  这画面应该是温馨的,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子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南星,你四婶给你红糖是好意,夏天落水也不好受。”四叔走近些说,“要是留下病根子,你以后再嫁人,可就不好伺候你丈夫了。”

  陈子轻:“……我给四婶说了我有红糖。”

  四叔笑着说:“你有是你有,你四婶给的,是你四婶给的。”

  陈子轻瞟了眼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四婶,他抿抿嘴,还是要了那袋红糖。

  四婶的肩颈线条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从村长哪边回来的啊。”四叔叹气,“你这是福大命大,该去庙里烧个香才是。”接着又说,“幸亏我白天没出门,不然都没个人知道让你侧着躺的。”

  陈子轻想起来当时有双手捞住了他的肩背,原来是这个四叔啊。

  他回忆起了什么片段,心下犯嘀咕。

  捞他肩背的那双手,离开前摩挲了他至少三五下。

  四叔不至于对个侄媳……

  大概是无心的。毕竟那个时候情况那么混乱。

  陈子轻抛掉站不住脚不合逻辑的想法,他冲四叔道谢。

  “跟四叔客气什么,不都是一家人。”四叔终于问起他的小侄子,“津川怎么样?”

  陈子轻说:“他也没大事。”

  “那就好。”四叔用自责懊悔的语气说,“怪我,那会儿我看到津川转着轮椅出现在田埂上的,我以为他是在家待闷了,出来逛一逛,看看水塘看看田里忙成什么样了,哪知道我只是扎个秧把子的功夫就出事了。”

  “好在有惊无险。”四叔说,“下回可要当心了,他的情况最好不要一个人外出,不安全,更不能往塘边去。”

  陈子轻点点头:“是呢。”

  四叔高高大大,四婶缩在他身后,被他完全遮挡了。

  陈子轻不动声色地变换走位,他用余光观察四婶是个什么情绪。

  四婶的视线落在四叔的影子上面。

  陈子轻看四婶的头顶,色块还是透明的。

  四婶是个没怨气的人,按理说,他的生活应该是顺遂的美满的。

  可是……

  风从四婶的□□下面穿过去,往陈子轻的脸上扑,他闭了闭气,打了个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