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个来和你告别,要是你有什么忘了和他们说的,可以和我说。”

  迟帘停在距离病房几步远的位置,他下巴上有青渣,眼框充血,碎发凌乱,全身都是浓到呛人的烟草味和烈酒味。

  陈子轻的精气神接近尾声,他轻轻摇头,靠毅力强撑着给迟帘争取时间。

  “没有要说的了吗。”迟帘败将一般耷拉着脑袋,无形的战马死在他脚边,他再也拿不起长枪,身上那套破烂的盔甲被他剥下来,露出伤残流血的皮肉筋骨。

  “不去爬山就好了,不去江边吹风就好了。”

  那是太过幼稚又天真的想法,不愿意面对现实。

  迟帘蹲下来,双手抱住脑袋,憔悴的面颊深深埋进僵硬的臂弯里:“到底是怎么了?查又查,查不出来,做法,做法也找不出你撞邪的迹象。”

  陈子轻费力找到语言能力:“我不是病了,也不是撞邪。”说完这句,他就没了力气。

  “那是什么?”

  迟帘猛然从臂弯里抬起头,抬起一张淌着水痕的脸:“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摇晃着站起身,脚步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你不能和我们中的哪个有情感瓜葛,我们三个就互相监督互相约束,我们甚至在防着你,生怕你什么时候一时大意受了谁的迷惑,踏出了那一步。”

  迟帘崩溃无助:“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通。”他喃喃,“我想不通。”

  “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想,白天想,晚上想,我不明白。”

  陈子轻的眼皮快要合上了。

  迟帘颤着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腰背弯出脆弱的弧度,脑袋埋进他被撩起来的病服里,潮湿冷凉的脸蹭了蹭他柔软温暖的肚子,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他肚皮上面,嗓音沙哑带着哽咽。

  “我没办法接受,我没想过这一天,我们认识12年,我们才认识12年……”

  迟帘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趴在床边痛哭了起来。

  陈子轻在陷入沉睡前问系统,医生透露他还剩多少时间?

  系统:“你问你前任们不就好了。”

  “舍不得问?怕挖他们的心?我说你也真是,心软又愚蠢。”

  “祷告吧,奇奇。”

  .

  陈子轻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几乎都是意识不清的状态,清醒的次数和时长越来越少,越来越短。

  一个深夜,他不想面对的情形还是出现了,三个人都守在他的床边。

  那个时候,他冷不丁地听到了传送的通知,即将进入倒计时。

  他对他们说,不要太难过,他只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得不离开了。

  迟帘腿一软,单膝跪在病床边,他哭着吼叫,哭着哀求,像个为了让家长满足自己撒泼打滚的小孩子。

  “那你带我走,我们有前世今生的关系,你必须带上我——”

  陈子轻算不出他什么时候暴露的蛛丝马迹,但迟帘只能想到前世今生,更大的可能想不到了。

  包括谢浮跟季易燃,他们再聪明,再能揣摩,都无法探知到宿主任务相关。

  那是规则不允许的,即便他们触碰到了,也会被无意识的屏蔽抹去。

  “你有你的家人,朋友,事业……”陈子轻话是对迟帘说的,又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还有另外两个无言地想跟他一起走的人。

  迟帘冷静地打断:“家人,朋友,事业,我都不在乎。”

  “阿帘!”

  迟父跟章女士帮帮忙忙地现身在病房门口,他们听到儿子这句话,心里头又愤怒又伤心。

  儿子竟然连父母都不在乎了。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孟一堃通知他们的。

  至于孟一堃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他们看向病床上的人。

  陈子轻悄悄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动作幅度很细微,然而始终凝视着他的迟帘,谢浮,季易燃都捕捉到了,三人有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有的眼眸半睁,有的微微阖着眼。

  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都红得要滴血。

  迟帘的父母进来拉他劝他,紧接着,季家跟谢家也都来了人。

  季家是季常林亲自来了,谢家是两个出色的直系晚辈和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们受突发疾病不能来的前家主嘱托,领了命,必定把现任家主带回国。

  病房里上演着世界末日来临的崩塌。

  【传送进入倒计时,请陈宿主做好准备】

  原来感情线的终点在这里。

  陈子轻费力地转动眼珠,挨个看了看被亲人陪着拉着的迟帘,谢浮,季易燃。

  他看到了迟帘的泪,谢浮唇角的血丝,季易燃指间的鲜红。

  你们其实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