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不能死。

  陈子轻慢慢调整呼吸直起身,他把手伸到背后,抹了把湿淋淋的背,将滚动带来痒意的汗珠全部抹掉:“谢浮。”

  又了喊一声,陈子轻问道:“你在这里吹风啊?”

  少年穿着平平整整的白衬衫黑西裤,后领上一截是他清利发尾,他身形颀长,肩背线条介入青涩与成熟之间,不做回应。

  “风有点大诶。”陈子轻没话找话,“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四天都有雨,要是军训的时候是这个情况就好了,当时每天都是大太阳,晒死了。”

  “我明天下午没课,你呢。”陈子轻小心翼翼地朝谢浮迈了两步,“你要是也没课,我们出去玩啊。”

  “下雨可以在室内玩,我们去商场抓娃娃吧,家里一个娃娃都没有,我想在沙发上摆一排……吃火锅也可以啊,我们还没一起吃过……你看看,好多事都没做呢。”

  陈子轻高考都没这么大压力,他舔了舔干干的嘴皮:“你跳过伞吗,我一直想跳,可是我不敢,我有点害怕,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跳伞好不好,勇于挑战多有意义。”

  “对了,我买了水果,有你喜欢吃的雪莲果,我们回去,我削一个……”

  陈子轻话没说完,谢浮开始转身,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怕谢浮一脚踩空。

  二十一层摔下去,血肉模糊成一滩,入殓师都没法修补。

  像爆掉的西瓜。

  陈子轻紧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

  谢浮没摔下去,他完好无损地转过身,将正面对着陈子轻。

  那是陈子轻从未见到过的谢浮,他的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动容,什么都没有,像是死人。

  陈子轻脑子一白,谢浮不笑了,发病了。

  大学生活才刚开始,京大保送生,豪门独生子,过于优越的外形和出色的个人能力,恩爱的父母,数不清的爱慕者,几个感情要好的发小……

  这么多,谢浮有这么多……

  陈子轻不是谢浮,没法站在谢浮的视角看这个世界,他看着陌生的谢浮,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打开身上的壳,只是讷讷地说:“你的手机在口袋里吗,我给打了好几个电话。”

  谢浮没像高中那次说手机静音,他冷冷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不想接。”

  陈子轻讪讪地摸了下鼻尖。

  看来谢浮跑到楼顶来这出只是因为他,针对他,不管别的人和事。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谢浮,你离我近点,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谢浮依旧是那副不见生机的面孔:“就这么说。”

  陈子轻柔柔地看他:“太远了,我怕你听不清。”

  谢浮说:“我听力很好。”

  陈子轻的视线下意识往他左耳上一飞,很快就撤回来,有点麻的指尖隔着衣服揉了揉更麻的心口。

  不合时宜地跑了一小会神,陈子轻重新把身心投给谢浮:“可我还是想你离我近一些。”

  谢浮的肤色比平时还要白几度,像一尊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你想的,我凭什么就要满足你。”

  陈子轻点点头:“说的也是。”

  完蛋了,怎么办,要不把今天的日常做了吧,没准转移一下注意力,大脑就不会这么浑沌。

  陈子轻指着谢浮站的位置,嗓子一夹就说:“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

  压抑到极致的气氛裂出了一条很难发觉的细纹。

  谢浮周身的死寂略微晃荡:“人家是谁。”

  陈子轻感应到了,觉得他这步走对了,他忙说:“顾知之。”

  谢浮又问:“顾知之是谁?”

  陈子轻说:“我呀。”

  谢浮再一次提问:“你又是谁?”

  陈子轻记不清第几次体会谢浮的窥视,他没有习惯,依旧警惕:“我是顾知之。”

  谢浮的发丝被风吹乱,眉眼模糊阴暗:“顾知之是谁?”

  又开始了,没有半分孩子气的意味,只有令人不适的追根问底。

  陈子轻望了望天上繁星,顾知之是我,又不是我,可我不能说,就像我没法阻止你猜测。他岔开话题:“你饿不饿,我给你煮葱油面吃。”

  哪知谢浮两片冷白的唇张合,说:“吃够了。”

  陈子轻吃惊:“这就够了?”

  谢浮淡淡地哧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想吃多久,一辈子吗?你的葱油面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

  陈子轻昏头地大喊:“谁让你吃了啊!”

  谢浮眼皮半耷着,一副恹恹的样子,起码有了情绪波动,陈子轻看着他,听他问:“你上来做什么的?”

  陈子轻迅速恢复理智不跟谢浮硬着来,他弱弱地说:“我的葱油面真的是你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吗?”

  谢浮盯着不远处的人,假装的可怜在眼神跟眼型的加持下,就成了真可怜。

  不止可怜,还忧虑悲苦,却又向上,主基调永远向上。

  谢浮的腹部不正常地绷紧,他嗓音如常:“最近连胡椒粉都不放,越来越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