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份,尸体放一日就臭了,三五日下来,那味道没法形容,棺材抬到日光下,臭味当场发酵。

  只有陈子轻不适应,他找借口溜到猪棚,把猪放出来遛一遛,想着遛到年底肉更扎实。

  遛了会猪,黑狗加入进来了,于是陈子轻让黑狗遛猪,他去找曹秀才唠嗑,唠了一会没见着邢剪那只大狗来找他,这不合理。

  陈子轻回去了。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和邢剪面对面站立,女子背对他,看不见模样,背影感觉是个美人。

  白衣女子忽地抱住了邢剪。

  陈子轻脚步一个急刹车,他呆呆站在原地,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问:“邢剪,你让人抱你?”

  邢剪后背发凉,脚底却是麻的,高兴昭儿吃味:“昭儿,他是男的!”

  陈子轻:“……”

  男的?那么美的仙女身影,竟然是个男的。他蹙起眉心:“男的也不行啊,男的就能抱你啊?”

  邢剪推开眼前人:“赵梁成,你,”

  “邢师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孙,孙梁成。”

  陈子轻的所有情绪瞬间被惊诧占据,孙梁成,孙班主?

  “贤弟,别来无恙。”孙梁成摘下洁白的面纱拿在手上,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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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梁成当时把邢剪的心肝宝贝给他送过去的时候出了点变故,小孩两只手腕被割了,流了不少血,并非完好无损。孙梁成就没敢往邢剪面前凑,现在才现身。

  屋里虽然不晒,但也不凉快,陈子轻给他倒水,倒完就忘了,自己一口喝光,而后才若无其事地另外拿个杯子倒了水递过去:“孙班主,你跟我师傅从前是认识的?”

  孙梁成笑而不语。

  这就是默认了,陈子轻倒水喝,孙梁成跟邢剪是旧相识,孙梁成在张家待过三日,他被绑去张家就在那期间,会是孙梁成救的他吗?

  陈子轻没有把内心的想法摊出来,不是什么事都要了解透彻,有个数就行了。他也没打听孙梁成那戏班子哪天离乡的,下次还来不来这里表演皮影戏。

  “孙班主,你怎么男扮女装?”陈子轻打量孙梁成,“酒楼说书的那个是你吧?”

  孙梁成点头:“图个方便。”

  孙班主做男人时温润如玉,做女人柔美中透着英气,都很出众。

  “这是我给你师傅带的假肢,他不肯要。”孙梁成打开一个包袱,露出里面的手掌假肢。

  陈子轻拿起来摸了摸,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比木质的要轻便很多。他眼珠一转,感激道:“多谢孙班主,我替我师傅收下了。”

  孙梁成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你能主?”

  少年毫不迟疑:“我能。”

  这份斩钉截铁背后是强大的撑力,另一人给他的。

  “那你拿去给他试试。”孙梁成笑着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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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轻马上就抱着新假肢去找邢剪,那家伙躺在屋里的床上,钱箱放在胸口,两手把玩小铜锁。

  “师傅,你试戴一下这个。”陈子轻把假肢递给邢剪。

  “谁让你拿过来的?”邢剪皱眉,面色黑漆漆的,“不戴,还回去!”

  陈子轻二话不说就抓住邢剪的左臂,利索地摘下他那只木手掌。邢剪要把手抽回来,却在小徒弟给他擦左手断掌处的汗液时,顿了顿,胸膛起伏拉长,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师傅,你是不是不想欠人情啊?”陈子轻体贴道,“我收的,人情就是我欠下的,跟你没关系。”

  邢剪忍俊不禁,他用新假肢勾了勾小徒弟的下巴,说道:“去和你的孙班主叙旧去吧,师傅躺会。”

  新假肢不粗硬,有点接近人的皮肤触感,陈子轻捉着他的手指摩挲关节:“你不去吗?”

  邢剪翻身:“懒得跟他聊。”

  陈子轻奇怪道:“你们不是老朋友吗?”

  邢剪简明扼要:“不算。”

  “那先前你们为什么装作不认识?”陈子轻挺在意这个小细节的。

  “很多年没见了,没话说。”

  陈子轻“哦”了一声,只是没话说,而不是没认出来,他抿了下嘴角:“你们之间有共同的秘密,有羁绊。”

  邢剪十分有气魄地大笑起来,陈子轻问他笑什么,他说:“昭儿,你这醋怎么吃到现在?”

  陈子轻:“……”

  “师傅爱你大师姐,爱你二师兄,最爱你,最疼你。”邢剪道,“其他不重要。”

  陈子轻挠着刘海把头转开,他听到前半句手心都湿了,差点忘了,原主发现过大师姐的秘密,大师姐想做师娘。

  但他没从管琼身上看出来蛛丝马迹啊。

  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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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轻回到隔壁陪孙梁成说话,他们天南地北地扯着闲篇,都各自避开了一些事,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