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喘气声越来越有劲,仿佛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他来。

  即便能通过他没变的年纪和相貌知道,他是个鬼。

  虽然他不是。

  但跟借尸还魂相比,还是鬼魂更符合人的认知观。

  “叔叔。”陈子轻礼貌地打招呼,用只有大爷能听见的音量说,“对不住,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您。”

  大爷干瘪的嘴很微弱地动了一下,又动一下,似乎有什么话很想说出来。

  陈子轻的心跳快了些,他弯了弯腰:“叔叔,您说。”

  大爷是说不了的,他颤巍巍地抬起皮包骨的手。

  陈子轻以为他要握自己的手,就离得更近,耳朵上突然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马强强他爹咬住陈子轻的耳朵,用尽了自己这条残破生命里的所有力气。

  陈子轻痛得脸白了,冷汗也下来了,可他没有挣脱,他忍着痛挨着这一遭。

  是宗怀棠阔步进来,卸掉了大爷的下巴。

  下手太快,毫不留情。

  陈子轻根本都来不及阻止,他惊慌地拍打宗怀棠的手臂:“快给接上去,快啊!”

  宗怀棠眼底冷冰冰的:“不接。”

  陈子轻看大爷要不行了,他急道:“宗怀棠,你不接,我就不跟你谈了!”

  宗怀棠面色吓人:“你说什么?”

  “我就是想你给马强强他爹把下巴接上。”陈子轻看不得老人口水横流,尤其是马强强他爹。

  接着又饱含撒娇意味地说了一句:“快点啊,我耳朵疼死了,一直在流血呢。”

  宗怀棠这次渐渐缓了脸色,他捏住大爷耷拉的下巴,调好位置,一用力。

  咔嚓。

  接回去了。

  陈子轻放松下来,他是向宁,马强强的爹这么对他,问题很明显了。

  送老鸡汤时是真的感激感恩,要儿子把组长当榜样,好好像组长学习,后来估计是无意间知道了儿子在组长手下受过多少训吃过多少罪,没有自尊可言,就怪上了。

  恐怕不止是怪,是恨。

  恨向宁。

  有只手捂住陈子轻受伤的耳朵,他顺势往宗怀棠身边靠了靠,靠进对方散发出的那片戾气里。

  马强强应该也是恨向宁的,没有杀他,想来是通过他的各种言行举止,判定他不是原主了。

  陈子轻在心里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他忘了个事。

  马强强是把自己当活人的。

  那马强强就是一个连蚂蚁都要轻轻捏的活人,哪里敢杀人。

  陈子轻看着床上的老人,咬他耳朵那一下让老人用光了精力,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他轻声说:“对不起。”

  大爷瘫软死灰的精气神又起了一点点波动。

  人可以被执念撑起碎烂的骨肉。

  爱,恨,求而不得,期盼……什么都行,只要形成了执念。

  陈子轻重复了一次,就当是替原主说的。他调整调整心绪,喊宗怀棠离开。

  马强强不出现,他们留在这也没用。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老太太刚好从院子外面进来:“咋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饭?”

  “还有事。”

  陈子轻温声说,“大娘,这些年一直是您照顾马强强他爹啊,辛苦您了。”

  “不止我,大家轮流的。”老太太捡起没编好的竹筐,“强强出事后,厂里不是给了补贴嘛,第一次只给了点,后来又给了一次。”

  “那补贴啊,让我家娃有了学费,村里不少人也受了照顾,这不,拉扯着他呢,能多拉扯一天就多拉扯一天……”

  .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骑着自行车,耳朵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宗怀棠用帕子给他扎了个蝴蝶结,他迎着暖风问:“你怎么都不说说自己的想法。”

  宗怀棠坐在后面,单手搂着他的腰,长腿屈着:“那种突发情况,我能说什么。况且你情绪起伏那么大,我不得盯好你。”

  妈得,盯了都出岔子。

  要是不盯着,耳朵都能被咬掉。

  陈子轻感受到身后人的怒气,他赶紧拍拍腰上的手:“我想你帮我分析分析。”

  宗怀棠懒洋洋道:“鬼魂有活人的特征。”

  陈子轻等了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