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乖,要好好看医生,不许叛逆。”沈舟渡不厌其烦地交代他。

  “好啦好啦。”他也没有固执己见到别人担心的地步。

  沈舟渡看到他不积极的态度,松开握住他肩膀的手,靠了过去,和他一起挤在角落。

  孟为鱼抬头看他。

  “看完医生给你买游戏在家里玩。”沈舟渡哄他,“你还记得你以前想要的那个游戏盘吗?回去帮你找出来。”

  “那好吧。”孟为鱼勉为其难地妥协了。

  打断他们交流的,是一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医生:“病人到底要不要进来?”

  孟为鱼为了中断此时可笑的画面,乖乖地跟着医生进诊疗室了,他在完全进去之前,不知为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沈舟渡站在原地,按照孟为鱼狭隘的思想,沈舟渡守在门外面,分明就是警察看守逃犯,防止自己中途变卦,但是更加深层次的思想里,他清楚他是在担心自己。

  孟为鱼捶了捶肩膀,无奈地决定自己还是配合一下好了。

  门关上,心理医生和孟为鱼面对面坐着,心理医生是是一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青年人 ,请孟为鱼坐下后,发现自己的资料不见了,所以不得不请他先坐一下,喝杯茶,随后自己在背后的柜子里翻来翻去。

  “呵呵。”沈舟渡可真是会找医生。

  医生找到资料本后,回头看了一眼,孟为鱼坐在宽敞的单人沙发上,左脚叠于右腿上,受伤了的右手放在扶手上,身体倾向于左边,左手撑在扶手上,随意用手背托着下巴。他的表情看上去甚是无聊,眼睛貌似走神,实则一直聚着光芒。

  “不太好对付啊。”医生忍不住自言自语。

  “一般情况下是的,不过我今天会好好配合。”孟为鱼听到了他的话,笑着转过头。

  “真是荣幸。”医生笑着把资料拿过去。

  医生的问话其实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是一些常规的咨询。孟为鱼既然说了自己会好好配合,自然是主动交代了自己目前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有钱、外貌优越、其实成绩不和沈舟渡比的话,也不算差,他唯一的阴影就是来自他的父母。

  八岁以前,孟为鱼在在家里,没有实质上地感受过父母对他的爱意,他们总是冷战,对他好的方式就是给他钱和物质。然后在他八岁那年,知道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婚外情,孩子和他岁数差不多大,而且和他不一样,那一边更像是幸福美满的一家。父母开始了开放式的生活,父亲去那边,母亲也交了新的男朋友。

  孟为鱼很想有人喜欢自己,有人爱着自己,所以总是摆出友善的笑脸,积极社交。

  然而,这似乎是错误的方式,他没有真正地因为喜欢他人而去接近对方,只需要别人喜欢自己就好了。

  十四岁那年,父母终于离婚了,结束了孟为鱼噩梦一样的童年时期。

  说实在话,后面他们基本上就没有见过面了。

  今年春天,他们不约而同出现在孟为鱼面前,是为了要回自己放弃了的钱。

  他们本就处不来,再次在一个屋檐下,大吵大闹,严重了甚至互相摔东西。

  “嘶。”孟为鱼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尽管那里并不存在他以为的伤口,“按照我的记忆,我今天早上才被他们连累,从地板上摔了下去,磕到了一个装饰品,疼得我几乎失去了一瞬间的记忆。”

  这个画面,才是孟为鱼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记得的最后一个场景。

  “嗯嗯,我明白了。”医生有了结论了,他顺便再问,“你似乎很抵触接受二十七岁的自己。”

  “嘛,毕竟不是一样的人。”孟为鱼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医生,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一样的人?”

  医生摆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不敢随意回答,所以追问道:“这个问题我不太能理解,可以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吗?”

  “我认为拥有一样的记忆、一样的人格、对事物有一样的感受,那才是一样的人。”孟为鱼笑着朝他隔空干杯,“二十七岁的人拥有比我更多的记忆,人生的阅历更进一步,于我而言是一个很相像但是未必完全一样的人。不可否认,我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生活比我好。还有,也许我以后会恢复记忆。但是在那个可能性之前,我就是你眼前的人,只做符合我本人选择的事情。综上所述,在我看来,我和二十七岁的孟为鱼,实际上不算是完全一样的人,你叫我如何坦然接受自己其实是他人。”

  “你在聊你不能接受和沈先生结婚了的事情?”医生从他那一大串描述自我存在的理论中,找出了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事情。

  “他比较关心这件事情吧。”沈舟渡好歹照顾了他一天,自己坦白从宽就当是回馈他最近的努力了。

  “有意思。”医生陷入思考。

  孟为鱼看杯里还有一口水,干脆仰头一下子喝完,打算走人了。

  “那按照你的思考方向。”医生颇有兴趣地问,“如果有一个人,既喜欢失忆后的人,又喜欢失忆前的人,那么他属于爱上的是同一个人,亦或者不是?”

  我很爱二十七岁的孟为鱼,但是在孟为鱼十七岁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了。

  “咳!”孟为鱼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沈舟渡的声音,然后被一口水呛到了。

  他狼狈地抽了纸巾擦嘴巴,满怀警惕心地抬起头,怀疑这个医生是故意如此发言。

  但是医生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还在深思孟为鱼话语中的理论,沉迷地点了点头。

  孟为鱼:“……”

  医生的第一次听诊结束了,然后把孟为鱼送了出去。

  孟为鱼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然后眼睛一扫,找到了坐在旁边的沈舟渡,朝他走了过去,正想和他一起离开医院。

  “等我一下。”沈舟渡把位置让给他。

  “干嘛?你要上厕所啊。”孟为鱼的话语经常不假思索就蹦出来了。

  “我也要去看医生。”沈舟渡严肃交代自己动向,然后走果断地进诊疗室,关上了门。

  孟为鱼:“……”

  他站在位置上,蹙眉思考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地散步,走了一圈,来到了沈舟渡进去的房间门口。

  他刚才就发现了,这个门锁坏了,所以稍微一推。

  诶嘿,缝隙就出现。

  孟为鱼刚把耳朵贴过去,就听到了沈舟渡满是怨气和低落的声音:“他不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