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便来就山>第24章

  许西溪终于又说到了这一点。

  在盯着路湛一做饭洗碗又准备下一顿时他开口“你不会觉得无聊厌烦吗?”

  许西溪问。

  他真的很好奇。

  路湛一摇头“没有多辛苦,再说,做饭我从小就会,并不难。”

  许西溪抓住重点,“你这样的小少爷也要做饭?”

  路湛一腼腆的笑“我自己习惯给自己做饭,家里人也挺喜欢。”

  许西溪表示不解,路湛一家世极好,有什么必要自己从现在学做饭。

  “我父母是很崇尚自己动手,小时候爸爸在国外,我和妈妈在家,做饭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许西溪嘀咕,觉得奇怪。

  路湛一笑着,他是一个小时候很笨的孩子,成绩在满是博士的家里格格不入。邻居亲戚更是优秀的孩子。

  妈妈会很在意,也生气路湛一的不集中学习。

  但路湛一除了成绩总体是个很贴心懂事的孩子,也会在妈妈因为自己成绩差而生气时帮忙做家务或者动手做饭。

  我妈妈跟我说了,“柴米油盐,早饭晚饭,刷锅洗碗,起床打扫。习惯是一种终生的哲学。”

  这是路湛一唯一能让妈妈开心的事。

  他从小没有那么注意力集中,在补习中也很快被其他复杂的图案吸引。

  只有在他帮妈妈做饭时收到了夸奖。

  路湛一很开心。

  可是并不是像妈妈表扬的那样,这是一种良好的习惯和哲学,也算不上高深的东西。

  只是因为喜欢,想给喜欢的人做好吃的,仅此而已。

  于是他总结,一定得认可生活本身,非常枯燥和无序,每一天,每一顿饭,做饭,洗碗,枯燥本身,就是乏味,不是每一天都是有滋味。

  生活是每一天,不是兴之所至,不是突然惊喜。

  许西溪受教,依然做不到像他那样的坚定。

  但他又明白了一点。

  至少在他眼里的路湛一是一直在更新的。

  从一个单纯小少爷到一个让人钦佩的生活小能手,何尝不是他的感知也在变化。

  从前觉得路湛一只是单纯且傻,可是他明白了这种温暖背后的坚定,又生出了向往和钦佩。

  任何一个能把生活过简单的人都很厉害。

  但放在自己身上很难。

  接受到很多爱的路湛一会懂得回馈爱,但许西溪不行。

  他总是在一种匮乏中变得焦躁,也给不出更多的反馈。

  他缺爱,也不爱自己。

  对自己的忽略和苛责异常过度,形成了永久亏空和入不敷出。

  这一点路湛一也明白。

  他很心疼许西溪。

  可是这种亏空不是说多少遍大道理“你要爱自己”就可以改变的。

  许西溪不爱自己,甚至自我厌恶。

  他的任性,他的随意,都透露出对自己的无所谓。

  灵魂在拿着肉体出气。

  这很危险。

  许西溪不知道他所想,如果知道,也会觉得路湛一将人看的很透。

  他还记得母亲去时候,他高中毕业没有再读书,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那家人给他一套房子,也给了他存款,许西溪没有拒绝。

  路湛一会好奇,“许先生在做模特之前在做什么?”

  许西溪在做无业游民。

  其实有其他选项,他可以接受支持去国外读书,但许西溪拒绝了。

  他接受了改姓换名,接受了一大笔钱,但没有接受继续在那家人的帮助下生活。

  他以自己的方式切断了来往。

  一次性买断…多么换算。

  那时候唯一认识的沈时齐出国读书,转学过来的顶级学校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毕竟天之骄子一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每个人也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许西溪,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在这个城市形单影只。

  讽刺的是,折磨他很久的那个小镇上,那些流言和欺负,成了他唯一熟悉的地方。

  来到这座无比庞大的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擦肩而过,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故事,谁也不在意是不是痛苦万分。

  许西溪在这座城市很茫然,可是他又无处可去。

  这种漫长的无聊和荒芜,有时候比他小时候回家,怕遭受失常的母亲的毒打咒骂更让人觉得可怕。

  他发现他失去了对于生活的支撑。他无法每天坚定规律的做任何事。

  那件公寓,他也没有住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这是他曾经的憧憬和希望。

  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那个疯狂的母亲,他想着逃离,想着自己拥有一处居所,从此获得新生。

  可是站在这间在京城价格不菲的公寓面前,他又觉得异常冰冷。

  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渴望和向往。

  好像那些情绪是凭空的幻想,被抽走之后只剩下木然。

  他租了房子,拥有一大笔钱,并没有消费的欲望,在那一段时间,他减少出门,不喜欢开灯,吃饭无规律,每天都有不同的梦境。

  突然有一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于是出门的时候觉得万分轻松。

  虚晃的生活如同流水一般浮动,永远给不了人坚定的踏实。

  他出门去各种酒吧,因为外表惊艳被很多人追捧。

  真可笑,长大之后,原来获得别人的喜欢如此容易。

  只是一张脸,一个皮囊。

  许西溪觉得很没意思。

  在第二次接到传媒公司邀请时,他看了看名片,想起了沈时齐说的话。

  又厌烦周围乱糟糟的生活,于是毫无负担的做了模特。

  他脾气差,待人接物的礼貌不是没有,但更愿意待在自己的世界,厌恶所有怀着目的的目光。

  和同行打过架,也因为不喜狂蜂浪蝶而冷脸带人。

  那些没有人教给他的不多的礼貌,在这个圈子里完全消失。

  但他越冷淡暴躁,还是有人愿意凑过来。

  皮囊美貌是一张通行证。

  时尚行业很多人愿意给这张脸耐心和谅解。

  他也觉得好笑,更加肆意的挥霍着他的生命。

  好像最绚烂璀璨的那一朵烟花,以燃烧的代价。

  那时候刚入行,许西溪的机会最多,很多人更是评价,他在绽放,也在坠落。

  那些人在欣赏他的美的同时,也看见烟火极速下降的火焰。

  这个年轻人在把自己走向孤绝。可偏偏满不在乎。

  很多人爱他,也有人似乎考察他的心理,打着温和治愈的手段接近他。

  许西溪觉得无聊极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淌,在下落到黑暗里。

  林女士让他过简单的生活,他最终还是把自己扔进了一个万分复杂的名利场。

  谁也觉得他不适合这里,谁也觉得他迷人且珍贵。

  即便是即将陨落的美丽。

  在和路湛一重新遇见的那一年,许西溪回国,他仍然美丽发光,在酒吧喝完酒后眼神空茫。

  这时候关系近的人都察觉了他的状态不好,也有劝他去休养恢复的。

  这样美丽的人,似乎那根紧绷着的弦就要断了。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必然,也有人为此可惜。

  做模特几年后。

  在回国以后,许西溪和友人喝酒,谈到对方日后规划,他突然想起那间公寓,那个他曾经最简单的向往。

  他想回去了。

  毫无意外甩脱一群人的凑近乎,他倒在一个还算顺眼的年轻人目光里。

  夏末依旧很热,那个男孩子穿的严实,很纯良又很认真的模样。

  有人叫他“路湛一!”

  许西溪端着高度酒啜饮。

  那是一个清新的男孩子,最起码很舒服,身上并不带酒气。

  在回去的路上,保持混沌的许西溪突然想去看看那间房子。

  那是精装修还定期有人打扫,但他从来未住进去的房子。

  他偏执的,突然不肯回去,回到有沈时齐的房子里去。

  就当他以为这个纯良的小男生会妥当的吻上来,他没打算拒绝这样看起来很顺眼的人时……

  然后看着那个叫路湛一的男孩支支吾吾,仿佛做了大错一般道歉离开,他乐不可支……

  这个游戏人间又任性妄为的许西溪,一旦在夜晚又打回原形,成了一个可怜鬼。

  那一年回国,他和沈时齐又吵了一架,随即第二天又离开了。

  他不知道,有一个男孩子无数次从这栋楼经过,每一次都期待着那盏灯亮起来。

  …………

  那时候的许西溪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他只是越来越把自己逼到极端,酒精和香烟已经不能缓解他的情绪。

  他试图离开沈时齐,或者把一切弄坏。

  沈时齐对他很好,处处管束,为他着想,也处处放纵。

  他遇见沈时齐,已经在秀场养了一身坏毛病,任性又坏脾气,仗着美丽肆意耗费生命。

  沈时齐用了很久改掉了一些他这种坏毛病。

  但他也没有拒绝这样仗着美貌作弄自己人生的许西溪。

  许西溪无疑是美的,他靠近又充满恶趣味,沈时齐拒绝不了。

  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看顾这个任性妄为的人。

  时间久了,两人本来就熟悉,在仅有的见面里也会吵架。

  沈时齐没有明白。

  后来许西溪再也没有跟他吵闹说过什么。

  在那个夏天,许西溪的状态非常差,沈时齐派了几个人替他打理生活,很多非必要的工作也不让他去。

  许西溪质疑,但沈时齐觉得必须强硬的关心“西西,你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能再胡闹下去,我也要对你的生活负责。”

  许西溪很讨厌这个词。

  “你觉得离开你我会怎么样?”

  沈时齐觉得他在任性,缓和道“我觉得我们需要理智的对话。”

  许西溪看着他,“沈时齐,我不是非要留在你身边的。”

  沈时齐有些慌张,又生出恼怒。他不喜欢这种抓不住的感觉。

  两人不欢而散,直到他彻底结束手上的一切工作,再次回国。

  第二年夏天结束,在跟刻意凑上来的模特拉拉扯扯中,不耐烦的美人穿着大衣,自顾自回了国。

  那是八月初,他抬头看向天空,空洞无味的生活,他待在墓碑前一一诉说。

  他买了很多很多东西,全堆在那里,上一次的鲜花枯萎了,被清理掉。

  上面还留了一些风吹来的残渣。

  别人的墓碑旁还是新鲜的花,许西溪看了很久

  “你看,只有我记得你了。”

  …………

  没有人回应他。

  “别人都会有很多人来看望,多热闹……你就一个人,我也一个人。”

  他失常迷茫活着的意义,也只能在此刻说出口。

  别人的墓碑前都人来人往,人们好奇这个长相异常优越的男人。

  他看着携家带口来扫墓的人,感叹一声“真可怜。”

  他说着。

  于是坐了一天的男人离开了,他走的时候下起了雨,许西溪穿着外套没觉得凉。

  他走了很久,走过一条条街,人人忙着躲雨,没人注意到这个在雨里缓慢走着的人。

  他迟钝的回去从前那间屋子,洗了澡,想给自己做一顿饭,如同往日那个女人随意收拾出来很难以下咽的食物。

  但他突然很想尝尝那种味道。

  后来他发现他做不到,血顺着手留了满地,手腕剧痛着他却觉得心里疼的厉害……他坐在那里,和着雷雨声流泪。

  ……许西溪被送到医院,在漫长的无聊中,坏脾气的许先生见到偷看的路湛一小保姆……

  从此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