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是除夕夜，透过窗户外面是霓虹灯五彩斑斓的世界，这时候才五点半，灯都亮起来了。
阖家欢乐。
电视节目爱拍美满团圆，天底下哪里有人是圆满的呢？沈时齐也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劝他不要继续这样下去，要向前走。
可许西溪最终还是厌倦自己，厌倦这些苍白无聊的生活。
春节的欢乐节目里，三世同堂，饭菜瓜果，糕点和孩童欢笑，看起来陌生又奇怪。
许西溪从没觉得自己可怜。
他并不会对这种美好的假象而伤心。
因为假象罢了。走在大街上，过年哭泣的人总比欢笑的人多。
每个人都不容易，并不会因为春节就会放下心头沉淀。
他总是讨厌鞭炮的声音和气味，总觉得那是把一年的烦闷全都宣泄出来的破罐破摔。
有些破烂稀碎的狼狈。
像下雨天举着潮湿的伞，伞柄有一种铁锈泥土和雨天特有的潮湿味，每当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变得冰冷而虚伪。
沈时齐锲而不舍的喊了他两天，终于放弃喊他一起过除夕的念头。
往年的除夕也是自己过得，但沈时齐会在凌晨从爷爷老宅子赶过来。
从西城到东城，陪完老人家又来看他这个坏脾气的情人。
沈时齐是个负责又优秀的金主，也是合格的情人。
只不过每年两人都会有争吵，沈时齐会沉默着表达意见，或者以一种最不能拒绝的温柔包围，让人不得不屈服。
许西溪自从看穿他的手段，突然讨厌起来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模式，于是更加坏脾气。
门外铃声响个不停，一眨眼就是七点，跑腿的小哥还认真给他道了新年快乐。
许西溪提回来那份汤，才发现包装很大，里面装着不少做好的小菜，荤素搭配。
摊平了的客厅，突然有这一大堆东西显得乱起来。他索性盘腿坐在地毯上，外面已经传来烟花爆竹声，许西溪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电视。
屏幕里面的主持人昂扬铿锵的说着吉祥如意，电视下面的许先生慢吞吞打开了包装袋。
一路快送过来的鱼汤没有凉掉，懒得去找碗盛起来索性拿着送的大汤勺喝了一口……
其实味道真的很好。
这样在路湛一打视频电话过来时，就是许西溪埋在比脸还大一圈的汤碗里低头喝汤的样子。
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阵跳，柔和的不可思议，像是温水浸泡过的柔软。
“许先生，味道好吗，有没有凉掉？”
许西溪本来不愿意说话，看在人家是付钱又送汤的份上点开了视频。
“嗯，很好。”
路湛一马上高兴起来
“我下次再给你点其他的。”
许西溪没说话，就这样慢悠悠喝着汤，偶尔挟一筷子菜。
茄子有些软了，他不喜欢这种口感，所以没有再碰。
路湛一见了，心中偷笑，却看得满足。
身后的奶奶喊着他过去拿压岁钱，他才转过头看屏幕外。
看着许西溪有些惊奇的脸，路湛一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人家的心意，每年都领，虽然上大学了，可是执意要给，就只好收着。”
许西溪了然点头“我还以为你跟我谎报年龄，实际是个未成年的学生呢。”
路湛一见他笑起来，还开起玩笑，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就想多说一点
“我其实也不愿意拿，只不过我家里老人多，小辈在他们面前扮嫩也能让老人家高兴点。”
这话他说起来的时候神色又端正又无奈，正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的样子，天然带着一种家境很好的乖孩子气场。
许西溪也带着笑意，想着这样柔和善良的少年人，象牙塔里果然是纯白的很，怪不得人人喜欢这样的人。
路湛一见他怔愣，凑近屏幕小声祝福
“许先生，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事事顺心，万事如意。”
好通俗的拜年。
许西溪点头收下，也回一句“新年好。”
中途沈时齐的视频打过来中断了，一会儿就发来拜年的消息。
许西溪原样复制粘贴回过去
“新年快乐。”
这是重逢后的第一年，没有沈时齐在一起的除夕夜晚。
尽管每一个夜晚都如此平常，可这种互道祝福的仪式仿佛从来没有过。
过往时间里，沈时齐会回老宅子陪老人家过年，安排了厨师给他做一桌大餐。
他嫌麻烦以及人多嘈杂，过年又讨厌鞭炮声，保姆都早早回家去了，自然满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餐桌上。
他坦然的坐上半小时，拿着筷子把辛苦做出来的菜挨个尝过，然后就待着不知做什么。
直到凌晨的汽车声音响起，是沈时齐从西城赶回来，这样奔波一番，回来面对的也许还是并不温和的许西溪的坏脾气。
可是沈时齐坚持了几年。
似乎每一年都是这样，在旁人看来许西溪真的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作精，迟早要翻车的。
而作为金主的沈时齐老板，总有一天也厌烦了这种莫名其妙耍脾气的小情人。
沈时齐是很妥当。
如今是第六个年头，许西溪终于踏出了那个每年拥有一模一样大餐的餐桌，离开了只有一个人的别墅。
这也许是个好的开头呢。
路湛一回来的比计划的还早两天。
正下着雪，许西溪怕冷，大清早没从被窝出来，这时候听见门铃声顿时不悦。
慢吞吞下去开了门，路湛一青春洋溢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拖着行李箱，也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果然年轻。
路湛一一路赶过来，心里忐忑的讲话，“许先生，我机票买早了，没地方可以住。”
他说话时候带着稚气未脱的软和，略带心机的话语里睁着眼睛，像是无辜诱人的小动物。
许西溪后退一步，“进来吧”
路湛一在兴冲冲的分享带来的东西，还有提前包装好的肉干点心。
许西溪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着他整理。
外面北风凛冽，路湛一的满身活力显得整个屋子突然温和起来。
路湛一看见他围着毯子，突然又想起今年回去家里那只猫，软软窝成一团，不肯接近人，但团在那里大家都看了高兴。
许西溪就是一只并不肯黏人的猫，只要看到这个人舒服的样子，他就任何时候想要对他再好一点。
许西溪伸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酥点，半躺着很不羁的吃起来。
路湛一抬头看他，即便这样，还是很好看。
“许先生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像要比之前瘦一些。”
本来都有些偏瘦，如今愈发骨感，透着一种锋利的美。
路湛一一边想，一边幽怨的目光注视着没心没肺的许先生。
许西溪转过头看见他，突然笑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路湛一瞅着他笑，“许先生答应我好好吃饭，又没有做到。”
许西溪很惊奇的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然而路湛一很快就开始碎碎念，唠叨起来让许西溪后悔放他进门。
凉凉开口“你还是想想今晚要不要睡大马路吧，我可还没有答应你留在这。”
路湛一立马闭嘴，表情愈发幽怨。
许西溪被他这种怨妇嘴脸抖的点心渣洒了一胸膛，实在吃不下去。
路湛一一看对方脸黑，立马识时务自荐
“许先生，我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会说段子讲笑话，你要不考虑一下收留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说得声情并茂，许西溪被这种耍宝逗乐，你这是好好的大学生不做，要给我当保姆啊。
路湛一表情骄傲，“我那是全能管家！”
全能保姆路湛一成功留在许西溪的小公寓施展宏图。
本来在他之前的刻意接近拉关系下许西溪并不会烦他，而且对于这种小少爷总有几分性情恶劣的纵容。
这下子，路湛一一下子拿出来全能管家的架势，整个小公寓被布置的妥帖。
许西溪对此并无什么不满。
只是某天胡乱的提意见，嫌弃阳台新买回来的绿植耽误了他晒太阳。
路湛一照单全收。
给他安排了最好的阳光，早中午都有最佳席位。
许西溪很无趣的看着勤劳的新上任管家兼保姆给他收拾衣帽间，顺便指点着将不需要的东西扔掉。
“许先生，这是你在国外拍的，这么有纪念价值就不要扔了吧？”
路湛一爱不释手的翻着这本册子，是之前秀场的一些抓拍，一个摄影师送给许西溪的。
他早知道许西溪是个模特，不过许西溪不爱提起，他也不怎么提出来。
原本他对于走秀和奢牌并不关注，为了了解许西溪特地查了消息。
许西溪是近几年在国内有些热度的男模，从前只在国外鲜少回国，自然资料甚少，路湛一自己不是圈内人，也看不懂什么。
只知道许西溪少有的几次走秀视频，每一个都堪称惊艳，让他沉迷。这个人在T台上都有强烈的独特魅力，让人放不开眼。
他有些好奇许先生工作中的样子，可是最新的消息都是一年前，许西溪半年来也不见有什么工作。
他心头遗憾，又想起那次尴尬暧昧又短暂的重逢，心情万分复杂。
许西溪顺手拿过来，翻开来是他刚走t台时候有些青涩的样子。
其实不少设计师并不愿意采用这样外貌压倒一切的模特。很多时候，个人魅力大于成衣的表现力，就变成了模特的减分项。
摄影师从前是给地理杂志供稿的，却不吝啬将镜头给一个籍籍无名的模特。
他只是一张让人称赞的皮相，对于台风和台步一塌糊涂，可即便如此都自成风格，所以就这么特立独行的混日子，没打算改。
摄影师是第一个真诚的夸赞许西溪的人。他半比划的形容着许西溪带给他的感觉
“天神之子！冷漠，高贵，忧郁”
那时候的许西溪嘲讽的看着他，仍然没有阻止对方的真诚。
直到他回国前，收到了对方赠来的册子，制作精美，只好收着。
有时候，在不上不下的人间，天使恶魔同在，才是炼狱无法解脱，无论是想上去还是想下去，人本就在这无间挣扎。
许西溪拿着那本册子眼神复杂
“喜欢的话，送给你了。”
“真的吗？我很喜欢！”
路湛一的声音带着欢欣，许西溪看着他珍重的收到行李箱里面，对此不置一词。
…………
“路湛一，我饿了。”
“饭马上就好！”
路湛一赶在初9跑回来，伺候一个并不怎么热络的雇主，许西溪也不知道这人的想法。
年轻人的想法，也许是猜不透的。
他或许能理解他一时候的好奇和喜欢，却不清楚路湛一这份关注的来由。
总而言之，他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