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夜迢迢【完结】>第189章 内涵

  秦时和贺知年听到李玄机提起尚明, 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与尚明虽然同路而行,但并没有太多私底下的来往,要说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还真感觉不出来。于是两人一起望向魏舟。

  魏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吧?师父是有什么发现?”

  李玄机思索了一下, 摇摇头,“等我再看看吧, 现在还不好说。”

  秦时琢磨了一下“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就听魏舟说:“尚明老实,做事也不会争强好胜,很听话。我出了秦州之后,就把他留在了后面做接应……若是有什么不对劲, 他走得比我预料的要慢一些算吗?”

  李玄机反问他,“你就没问问他遇上什么事?”

  “问是问了, ”魏舟挠挠下巴, 有些不耐烦了, “左不过是些被人跟踪、盯梢, 他想法子甩掉尾巴……这一类的事情。师父怀疑什么?”

  李玄机口风紧,一点儿不放松,“刚才小秦说, 这猫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在尚明身上, 我看到了同样的痕迹。”

  几个人面面相觑, 都有些傻眼。如果尚明身上真的存在这么大一个漏洞,那他们这一路所经历的事, 在他面前还有什么秘密?

  李玄机指了指水盆,对魏舟说:“你徒弟的事不好办, 软不得硬不得。我还得好好想一想……且顾眼下吧。”

  魏舟只好先把一肚子的好奇都收起来,目光投向水盆,有些惊讶的说:“这是安福门,这猫当真是要进宫去?您不是说宫城四周都有袁神仙布下的守护阵法,还有什么真龙之气镇着,妖邪不得进入吗?”

  话没说完,就见水面上出现一条陡直向上的大路,微微晃动,尽头出现了一个横挂在那里里的硕大的羊角风灯。

  几个人反应过来黑猫是正在顺着城墙往上爬,挂着风灯的地方就是城墙顶端的灯杆了。

  紧接着,就听水盆中传来一阵爆破般的响声,水花从盆里溅了出来。几个人连忙躲开,再看木盆之中,水波摇荡,之前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舟看看水盆,再看看李玄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猫妖进去了?把咱们的法术给挡在了外面?!”

  李玄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把咱们当成邪祟拦在外面不稀奇,毕竟咱们使了法术……可黑猫竟然进去了?”

  贺知年提出自己的疑问,“说不定黑猫也被拦住了?”

  李玄机摇头,“法术被阵法挡了回来,从黑猫身上剥离,黑猫应当是顺利地进去了。”

  “这个阵法,早就有问题了吧?”秦时把他们在金州城白云坊偷听的事情拿出来提醒李玄机,“那个叫如娘的年轻女子和老婆子,大模大样的在宫里生活多年,最后借着假死脱身,还顺走了皇宫里的宝贝呢。若是阵法有用,这种妖孽能进宫迷惑皇帝吗?”

  魏舟回来之后,已经将一路上的见闻讲给了李玄机听。李玄机也琢磨过如娘这件事,如果此事确凿,说明先帝时期,守护宫城的阵法就被人篡改了——也有可能只是篡改了守护后宫的这一部分。

  李玄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脸色变了。顶着几个年轻人的有些殷切的视线,他掩饰地摆了摆手,“等我找钟铉商量商量,回头再跟你们说。”

  几个人在心里嘁了一声,都觉得老神仙还挺会卖关子。问他尚明的事也不肯说,宫城阵法也不肯说,肚子里秘密倒是不少。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宫城的结构,对李玄机说:“从安福门进去,离得最近的就是掖庭,再往里就是后宫妃嫔居住的地方。黑狸真正的主人莫非是宫中妃子?”

  先帝时,后宫里曾经出过一个宠冠后宫的真·妖妃,再来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不久之前才发生过有人要在宫宴上暗算皇子庶妃,结果误伤了许昭容的事,如果这下手之人的身份就是后妃,那就不必疑惑这幕后谋划之人到底是怎么下手的了。

  秦时也想到了这件事,点点头说:“在宫宴上动手脚、偷窃许昭容的首饰,这种事后宫妃嫔做来的确最是容易。”

  “或者只是托身为女相?”魏舟对柳溪忽男忽女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妖族修出灵智,才会慢慢对人类的世界产生好奇,这时候它们便如懵懂儿童一般,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它们就会信什么,不懂得男女之别的。”

  秦时也想到了柳溪,暗想这柳树精大约就处在魏舟所说的对男女之别较为懵懂的阶段吧。

  嗯,看着好像是成年人,实际上骨子里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妖。

  魏舟怕这两人听不懂,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就好比一些人家生了男娃,为了好养活就拿他当成女娃来养,从小给他穿女娃的裙衫,扎耳洞,这些男娃子小时候都当自己也是女娃,长大之后好些都好男风呢。”

  秦时瞟了他一眼,怀疑他在内涵自己,忍不住辩解一句,“不一定吧,我就是天生的。我家里人可从来没拿我当成女娃来养。”

  秦时小时候是他们大院里的孩子王,可威风了,总带着他们大院的小孩儿跟隔壁军备大院里的孩子们打架。两边大院门口站岗的警卫员都认识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美国。因为他总带着一群小跟屁虫出来四处挑衅,没事儿找事儿。

  魏舟,“……”

  李玄机,“……”

  贺知年干咳两声,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强作镇定的说道:“小秦说的是。我小时候也没人当我是女娃子来养。”

  他小的时候,他爹每日忙于公事,压根想不起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后娘更是恨不得他原地消失,哪里会把时间精力消磨在他身上。倒是后来跟着舅舅舅母一起生活,舅母对他颇为怜惜,吃穿用度样样精细,但也跟养女娃不沾边。

  贺知年想到这里,便转头对秦时说:“咱们回长安之后,我让人去舅舅家送礼,管家说舅舅去年初去了平州任职,过年有可能会回京……若是他年前回来,你也随我一起见见舅舅吧。”

  秦时不由一乐,心想这就是见家长的意思了吧?也不知道这位舅舅好不好说话……算了,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不是跟着舅舅一起过日子。大不了他以后不跟着贺知年去见他们也就是了。

  至于贺知年的亲爹,看他回来这么久,连提都没提过这么一号人,可想而知这一家人在贺知年心目中的地位了。

  贺知年都不在意的人,他当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两个不害臊的家伙就这么你知我知的相视而笑。

  魏舟有些抓狂,“我说你们了吗?!”

  李玄机也是脸皮抽搐,一副“这一嘟噜掐了吧”这样的表情,对自己徒弟摆了摆手说:“你接着说。”

  魏舟瞪一眼胡乱打岔的两个蠢队友,继续说道:“妖通常会在对人类社会有了足够了解之后,将自己的性别固定下来——这跟妖族为自己选一个人类的形象还不是一回事儿。就好比秦州山上的那只老猿,它们一族常年生活在山里,远离人群,老猿哪怕外表有个人样儿,实际上还是男女不分的。”

  秦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实有一个柳溪摆在那里,这个道理他接受的还是挺容易的。无奈魏舟心里对柳溪还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不肯拿她出来举例子。

  秦时觉得这种特性其实也不错,不像人类,从一生下来就受到了肉身的限制,性别也被固定,导致很多人长大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灵魂的性别与肉身并不匹配,这种认知又与周围的人有差异,反而滋生了许多的烦恼与痛苦。

  魏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所以问题来了,像前朝的宠妃贺兰氏,也就是金州城里的那位如娘,她能跟先帝一起生活数年,肯定不仅仅是幻化了女相,而是由内而外,都已经是真正女人的样子……”

  秦时跟贺知年一起点头。毕竟先帝也不是傻瓜,且宫里宫外那么多眼睛盯着,贺兰氏能获宠,至少外表上是让人挑剔不出什么来的。

  魏舟说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能修炼到这种道行的妖,通常不会乐意受人摆布。能控制她的人,一定是一个比她更厉害的妖,厉害到让贺兰氏完全无力反抗,只能顺水推舟的听它调遣。它昔日能派来一个贺兰氏,今日就有可能派来另一个王氏李氏。反正后宫几个有名号的妃子,看娘家的背景都不弱,都不是什么善茬。”

  “若是这一种情况,你我都要当心了。宫里有妖妃坐镇,宫外又有这么些窥兽满城打听消息,这幕后的妖,所图一定不小。”李玄机在一旁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普通宫人,或者只是托身女相的普通小妖,那身后一定还有别的主子。”

  李玄机抬头望向贺知年,“听闻钟大人与裴公公私交甚笃,可有此事?”

  贺知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无私交,旁人不好说,但宫内之事,旁人不好插手,最好是交给裴公公去查。”

  李玄机点点头,“正该如此。”

  天谴出现的突然,很是震慑了一拨人(妖),但也引来了另外的一波人(妖),形势只怕会更复杂,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但眼下长安城里妖鬼横行,竟然到达了可以随意出入禁宫的程度,委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李玄机想到这里,也不由生出一种“国之将乱,妖孽横行”的悲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