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夜迢迢【完结】>第179章 派头

  今日里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去端王府赴宴了, 于是春江楼的生意看着也比上次来的时候冷清了一些。

  他们跟着酒楼里的伙计上了三楼,就见林白榆已经等在了楼梯口,笑着说:“我和几位多少有些交情, 所以就陪着兄嫂一起过来了。”

  说着, 他有些惋惜的说:“原本想着年前把你们请到琼华楼去见见的,没想到秦兄弟是个大忙人, 竟然不得空。眼下也快过年了,各家各户都要忙着操持过年的事, 堂嫂也不好再出门,就干脆趁着今日,请了你们过来一叙。”

  秦时心想,果然林白榆之前下帖子都是别有用意的。

  魏舟跟在他身后,没精打采的问林白榆, “你们不是也在端王府里?怎么还走在我们前头了?”

  林白榆压低了声音说:“我今日一直盯着你们几个呢,见你们离席, 便也通知堂兄堂嫂找了借口辞出来了。”

  秦时心想,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 林御史夫妻两个今日出门赴宴反倒是顺便, 主要任务还是来堵他这个新上任的缉妖师。

  秦时心想至于吗?真有那么想见小黄豆,早干什么去了?她一个妇人不便上门,还不能带着林御史一起来贺家?或者, 她又想见到小黄豆, 又不想让他们见到林御史?

  怕他们巴结上了林御史?!

  这么些日子一来, 明琪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等着他们主动带孩子上门给她过目的架势, 秦时没觉得她看孩子的心思有多迫切啊,明显就端着身份, 不肯降尊纡贵的去登他们的门。

  或者,最近又出了什么事,让她这看孩子的心情突然间就迫切起来了?!

  进了包厢,就见方才在王府见过一面的林御史陪着一位衣饰华美的贵妇迎了上来。

  这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如画,仪态雍容。看见她,便让人觉得仿佛看见了一只被小心摆放在多宝阁上的古董花瓶。

  秦时觉得,这位林夫人倒真是很有“瑞祥”的派头。

  林御史迎上来跟几个人见礼,笑着说:“才刚与夫人说,小重明鸟十分的活泼可爱,夫人正等着着急呢。”

  明琪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秦时怀里的小黄豆身上,有些嗔怪的说:“早想见见秦兄弟,若不是白榆说秦兄弟公事繁忙,我当真以为秦兄弟是不想让我跟孩子见面呢。”

  秦时笑了笑没出声,心想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见面啊,谁知道你明家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明琪见他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却不接她的话,便又说道:“你们回长安也这么久了,连夫君这样的朝臣也是有休沐的,怎么你们这做禁军的反倒比朝中大臣还要忙?”

  贺知年便解释说:“司里最近正在整顿,要比平时更忙一些。”

  明琪没有理会贺知年的话,只是带着嗔怪的神色看着秦时,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盘算什么令她有些不悦的事。

  秦时觉得明琪对他一直没接帖子的事大约是怀着怨气的。她应该是那种从小就顺风顺水的人,长大成人后,嫁的人也争气,林御史年纪轻轻便前途似锦,夫荣妻贵,她估计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目标,就连明家遇见了麻烦,全族人都躲起来了,似乎也并没有牵扯到她。

  秦时看见这种自带优越感的人就先入为主的有些微妙的……看不惯,大约是因为他一直处于被打压的那个阶层吧,难免心思阴暗一些。就好比现在,他心里想的就是他们大半天在王府里忙活,饭也没吃几口,这女人有什么话不能等大家坐下来之后一边吃一边说?

  饿着肚子,情绪就不大好,特别是他这会儿还累得慌,于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明琪对秦时三番五次的推拒是不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怨气,这事儿不好说。但今日若不是她在王府门外有意堵人,只怕她还是见不到小黄豆的。但她的姿态都摆得这么低了,秦时还冷着脸,这就让她觉得这小子实在不把她放在眼里。

  明琪专注地打量秦时,见他寒暄之后就冷着一张脸,并没有说什么圆场的话,便又说道:“我们明家这些年子孙凋零,好不容易打听到家中子弟的消息,偏偏一次两次的都见不着……我这心里简直跟油煎一样……”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

  林御史连忙安慰老婆,“秦兄弟并不是有意扣着你明家的孩子不叫你看的,他这不是有公事嘛。”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无奈的冲着秦时使了个眼色。

  秦时,“……”

  秦时心想这是啥意思?让他替他哄老婆?

  怎么哄?

  给她道个歉?

  可是他有什么做错的事需要向别人道歉吗?!

  林白榆见秦时的脸色冷了下来,忙说:“秦兄弟,我这位嫂嫂在家里上下操持,家中老小都是十分敬服的。她这么说也是担心小黄豆……”

  明琪捏着一块帕子不住地擦泪,口中呜咽道:“满京城也找不出明家的人了,秦兄弟不会不知这一点,却推三阻四,不肯让我们见面……”

  秦时,“……”

  这是不依不饶了?!

  或者这女人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秦时开始思索,一位圣眷正浓的年轻御史的夫人,到底自己能不能得罪得起?

  明琪见秦时始终不吭声,心里更气,抬手就要来抱小黄豆。

  小黄豆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连忙向秦时怀里钻去。这个动作惊醒了沉思中的秦时,他抱紧了小黄豆向后退了两步,按捺着脾气提醒明琪,“恕我直言,小黄豆是被你们自己家人搞丢了的,不是被我偷走的。”

  明琪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秦时不耐烦的说:“我不欠你们家的。”

  明琪眼中怒火升腾,“你再说一遍。”

  “我不欠你,也不欠你们明家。”秦时坦然与她对视,“我自己的孩子,我不乐意让它见陌生人,有什么不对?”

  这话一出口,林家两兄弟又一起跳了起来,一个哄老婆,一个赶紧过来哄客人。小黄豆有点儿被这阵势给吓住了,紧紧扒着秦时的衣襟,疑惑的问他,“爹,咋的啦?”

  明琪听到这一声“爹”,一下子怒火爆发,声音也比方才尖利了几分,“他不是你爹!”

  秦时转身就走,一边对小黄豆说:“没事。这些人都跟咱们不相干……”

  ……脑子有病就回去好好吃药,别出来丢人现眼。

  当然后半句话就太恶毒,秦时忍了忍,没好意思说出口。

  贺知年和魏舟眼看这乱成一团的样子,也跟着秦时下了楼。林白榆不好看着堂兄怎么哄老婆,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下楼,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自从堂嫂进门,家里事事顺利,堂兄更是一路升至御史……因此家里的老祖宗十分疼爱她……”

  贺知年和魏舟这样勋贵世家出身的人,都知道林白榆说的是林家的太夫人。秦时单纯就是通过自己看过的电视剧推测出了“老祖宗”的身份。

  秦时没有出声,心中仍有些愠怒,觉得明琪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见了面就找茬……心情不好就别出门,非要跳出来吓唬别人家的孩子,这是什么毛病?!

  魏舟摇摇头,似乎对林白榆这番话不大赞同,“恕我直言,瑞祥之所以是瑞祥,是因为它能看到别人的苦难,并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令堂嫂被你家人捧得太高了。她若是眼睛里只有她自己,看不到别人的辛苦,那么自然也就无从化解旁人的辛苦……这瑞祥也就被你家里人养废了。”

  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听得林白榆脸色也变了。说实话,他也觉得他堂兄处处让着老婆的做派让他有些看不顺眼。

  这样想着,他便朝着魏舟拱了拱手,很郑重的说道:“魏神仙的话,某记住了,一定转告家里人。”

  他打定主意不但要将魏舟的话告诉他堂兄,还要告诉老祖宗。因为她偏疼明琪,家中妯娌已经暗暗的有些不满了,长此下去,可不是家和之兆。

  不去管林家的闲事,几个人骑马回了贺家。一进门就嘱咐贺严去厨房里给他们弄些吃的,若是没有现成的,就去外面馆子里买些现成的回来。

  贺严是知道他们去王府赴宴的,这会儿见他们一个个饿死鬼一样的回来,心里暗暗吃惊,也不敢多嘴问,连忙跑去张罗。

  因为秦时急着要看小蛇,贺知年和魏舟也跟着他来了绿园,就见小蛇恰好醒着,细细一条正在秦时给它预备的藤筐里爬来爬去,贺严留下照顾小蛇的小厮兴冲冲的给他们汇报,“小蛇吃了羊奶,还吃了鸡蛋。”

  小蛇像是知道他们在说它,颤颤巍巍地爬上了藤筐的边缘,瞄准了秦时张开的手掌,一弹一跳,然后成功降落在了他的手掌上,扬起小小的脑袋,颇为骄傲的看着秦时。

  “小蛇好棒。”秦时一边夸,一边很有些哭笑不得。水兰因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自己在他们面前犯过这样的蠢,会不会提着刀来追杀他们?!

  小黄豆也站在秦时的肩膀上给它捧场,跳着脚喊,“水叔好棒!”

  小蛇得意洋洋地晃晃尾巴尖。

  狼王知道这小东西的底细,就对它这副蠢样有些不以为然。但幼崽总是可爱的,它在心里嫌弃了一下,又忍不住凑到近处去看。

  魏舟这是第一次见到小蛇,心里颇感慨,取出一枚水属性的妖丹放在了它面前,叹道:“别来无恙,老友。”

  小蛇围着那枚泛着淡淡荧光的青白色妖丹转了两圈,大约觉得十分舒服,便用身体将它缠了起来,由着秦时将它放回了柔软的藤筐里。

  几个人围着火盆坐下,魏舟见小厮捧上茶水就退了下去,便放心的开始发牢骚了,“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吧,我找人查了章平云那个老杂毛。”

  秦时诧异,“不是说裴元理去查?”

  魏舟轻嗤,“他忙着操练他的神策军,生怕自己不在就有人夺了他的权,哪里肯分心去查这些事。我去找他打听的时候,这老东西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秦时了然的点头,大约裴元理觉得舞马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不想再节外生枝,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知年动手给他们斟茶,又问他,“查出了什么?”

  魏舟便道:“许昭容出事那天,章平云是被皇后召进宫,领了协助裴公公办事的差使。谁知他刚出了紫宸殿,就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被小太监引着去如厕……据他自己说是遭人暗算,被下药了。小太监也作证说他一直在旁边服侍,后头找上了裴元理的人到底是谁,他也不晓得。”

  秦时摸了摸已经昏沉沉睡着了的小黄豆,把它放进了狼王怀里。狼王脑袋枕着垫子也睡得迷迷糊糊,察觉到秦时的动作,眼也不睁地伸出前爪划拉一把,把小黄豆划拉进自己怀里,搂着它继续睡。

  秦时不由一笑,就听贺知年问道:“你怀疑他?”

  魏舟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章平云大小也是个半仙,总是打压追云观的人,真有人给他下药,他会连这等把戏都看不穿?”

  秦时想起那个一开口就提议要干掉许昭容灭口的老道士,心想这人既然这样演,说明章平云平时的性格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了。傲慢自大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也容易让人钻空子。

  “他又不是真神仙,”秦时说:“会中招我是信的。但后来的那个家伙能扮得那么像,我觉得不像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人。这人要模仿他,总要跟在他身边观察他……章平云竟然也毫无觉察,这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