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夜迢迢【完结】>第69章 仙术

  休息够了, 李飞天又驮着小黄豆兴高采烈地飞上了天。

  魏舟带着贺知年和秦时将封妖阵里每一处地方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带着人沿原路退了出去。

  大阵里外时间有偏差,他们离开之前是下午, 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 但沿着那条修在山壁上的台阶小路走出大阵之后,才发现夜色将尽, 朝霞刚刚给东边的天空镀上了薄薄一层绯色。

  太阳要出来了。

  贺知年拉着秦时往后退,在他们上方, 李飞天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十分识趣地驮着小黄豆飞远了。

  秦时远远看着,魏舟在地裂而成的峡谷边盘膝而坐,双手掐着指诀,好像在念什么咒语。

  秦时出了会儿神, 忽然觉得不远处的那一道地裂似乎……缩小了。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再看时, 那道横亘在大漠之上的裂口竟然真的在收缩, 就像有无形的大手推着两扇门缓缓合拢。

  秦时揉了揉眼睛, 觉得在他和那一道地裂之间似乎隔着一道屏障, 透明的、微微晃动的屏障,像盛夏时分的路面上蒸腾扭曲的热气。

  从这种诡异的视角看过去,裂口处弥漫出来的光线也有些扭曲, 像活物般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扭动着, 变得越来越小, 最后收缩成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啪嗒一声, 落在了魏舟面前。

  魏舟踉跄两步,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站不住。贺知年连忙伸手扶住他, 魏舟就势在沙地上坐了下来,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丧的感觉,仿佛手指头都累得抬不起来了。

  秦时连忙走过去,见沙地上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铜镜。

  铜镜镜面朝下,背面朝上,圆球形的镜钮居中,周围铺开三层花纹。内圈是八卦纹,中间一圈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最外一圈刻着秦时看不懂的符文,其间饰以山水纹,透着一股厚重感。

  秦时盯着图纹中仰头咆哮的白虎,暗暗对意识海里的团子说:“看,等你长大,也会是这般威武。”

  “哼,你别以为骗得过我。”团子不领情,“你刚才明明想的是:团子这小货一天到晚只知道傻吃傻睡,也不知啥时候才能长成这样……”

  秦时,“……”

  竟然真让它知道了。

  秦时嘿嘿一笑,暗搓搓地安抚炸了毛的小战友,“那我们一起努力呗,你反正要长大,长成个无所事事的无赖地痞也是长大,长成一头真正的神兽也是长大……你乐意怎么选?”

  团子不吭声了,似乎也在透过秦时的双眼默默地打量铜镜上先祖威风凛凛的模样。

  魏舟将铜镜拿起来,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叹了口气。

  秦时脑海里浮现出尧洲大阵的模样,心里暗暗猜测它会不会也是古时候的神仙们炼制出来的某个法器?

  铜镜?罗盘?或者玉佩?

  这样一想,真是……三观都要重组了。

  秦时艰难地黏贴自己碎裂的三观时,团子在意识海中开始呱噪起来了,“那个镜子,有先祖留下的气息。”

  “什么气息?”

  团子想了想说:“大约就是我们之间这样联系的……嗯,精神力。”

  精神力这个词儿它是跟秦时学来的。

  秦时猜测,大约铜镜炼制的时候加入了某种跟白虎、不止是白虎,而是四大神兽都相关的东西。或者是身体的某个部分,或者干脆就是妖丹一类的东西。

  这些饱含着精神力的东西融进了铜镜里,给铜镜注入了磅礴的能量。正是这些能量,支撑起了整个封妖阵。

  而铜镜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一个结实无比的电池,用来收纳这些来自神兽们的能量。

  太阳升了起来,黑夜带来的虚妄的温情彻底消失不见了,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蓝天和天空之下的黄色土地,宽广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妖怪们被流放的地方,是许多人眼里世界的尽头,是吃人的大漠最真实的模样。

  狂风卷着沙尘枯草从荒原上滚过,发出鬼哭一般的啸叫。天空也被渐渐成型的沙尘暴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黄色。

  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很快就要来了。

  魏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李飞天把那几匹跑走的马又赶了回来。

  几匹马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这让秦时有些怀疑法器里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有差异,或许对马儿来说,他们也只是离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们从大阵里离开的时候准备了充足的水,魏舟还指挥两个壮劳力割了马草。

  几人抓紧时间喂了马,便动身沿着来路狂奔而去,想要抢在沙尘暴来临之前找一个合适的躲藏地点。

  秦时这个时候就觉得魏舟的仙术好像也不是那么过硬。他怎么就没有掐算到外面会有大风暴呢?他们在封妖阵里多住两天,躲过这一场风暴再出来不是更好吗?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封闭的法器就算是魏舟也没办法让它打开。

  李飞天也顾不上带着小黄豆玩了,卯着劲儿在前面飞,替大家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风声越来越响亮,远处原本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渐渐的,像是出现了一堵深色的墙,如同海面上掀起的巨浪一般翻卷着朝他们逼近。

  初看时,秦时觉得那堵风墙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们跑出一段之后,却发现他们与风墙之间的距离竟然在迅速地缩短。

  贺知年也发现了,他勒住马,对魏舟说:“不能再跑了。”

  他们再跑也跑不过大漠里的暴风。

  魏舟也停了下来,抬头去寻找李飞天,就见它远远的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朝着魏舟的方向俯冲下来,嗖的一声从他面前飞掠过去。

  魏舟却仿佛从它那里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对身后的两人说:“左边,半里地光景,有一处山坳。我们去那里。”

  秦时还在琢磨他跟李飞天到底是怎么传递信息的,贺知年已经见怪不怪地打马从他身边跑过,头也不回地喊了他一声,“快走,愣什么神呢?”

  秦时连忙跟上,小声问贺知年,“法器怎么说话?”

  贺知年一回头,看见秦时已经接住了从半空中跳下来的小黄豆,正将它按回口袋里,不由一笑,“法器不会说话,但法器自带器灵……这是魏舟说的。”

  “你看见过器灵?”

  贺知年摇头,“魏舟大约是能看见的。”

  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魏舟从来不在人前提这些事。他坚守着修炼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界线,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秦时觉得,器灵这种称呼很像是古时候修仙故事里的设定。后世的人恐怕没有人会信这个。但话说回来,后世也没有李飞天这样神奇的法器。

  秦时只能猜测这种炼制法器的技术曾经真的存在过,只是后来失传了。

  李飞天找到的那个山坳其实是两座石头山之间形成的一个夹角。

  这一片戈壁滩上的山都不高,最高的山坡也就十多米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整块的石头突兀的从地底下一个一个冒出来,组成了一片石头丛林。

  山石中不知含有什么奇特的矿物成分,看上去黑黢黢的,迎着光的一面还会反射出星星点点的贝母一般的荧光。

  两座石头山或许是多年来互相挤压的缘故,各自有一部分相邻的山体挤压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的石洞。

  石洞内部的结构活像一个买顶楼搭着送出去的憋屈的小阁楼,只有屋顶中间还略微高些,边缘处几乎挤压到了地面,勉勉强强可以躲得下他们和三匹马。

  魏舟在洞口布下了一道结界,最后一笔刚刚落下,狂暴的沙尘就从他们头顶上方山呼海啸一般奔涌过去。

  石洞里的光线一下昏暗下来。

  秦时这个时候又觉得魏舟的法术……也不是那么菜了。至少有这样一道结界在,洞口就像装上了一道玻璃门似的,他们躲在洞里可以看见外面遮天蔽日的黄沙,却没有沙尘冲进石洞里来。

  秦时拍了拍胸口,手脚瘫软地坐了下来。

  马儿知觉敏锐,异常的天气情况也让它们感到紧张,它们不安地在原地踏着蹄子,发出一阵阵嘶鸣。

  贺知年走过去抚摸着它们的鬃毛,低声安慰它们。秦时却觉得爬都爬不动了,只顾着瘫坐在那里喘粗气。小黄豆再一次爬出了他的口袋,好奇地左右张望,冲着结界外翻卷的沙尘暴啾啾叫。

  它还太小,虽然凭借本能察觉了外面那些尘沙的危险,但因为有家长陪在身边,它的畏惧就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重新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它顺着秦时的胸膛爬下来,在他盘起来的腿上蹦跳两下,见李飞天正不安分地围着那几匹马绕圈子,它啾啾叫了两声,朝着李飞天蹦跶过去。

  秦时的手落在身旁的沙地上,他发现这里的沙土要比外面的细腻一些,捏在手里也有些泥土那种发粘的感觉。

  沙土里埋着一些黑色的小石子,红豆大小,看上去像是外面那些灰黑色的山石,某些角度之下还能散发出贝质的荧光,像是从山石上掉落的碎屑。

  秦时纳闷的只是它们大小形状都差不多……难道是因为这里风大,石头被卷在风里,都经过了大自然的打磨?

  秦时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警觉来。他左右看看,后背慢慢坐直,一只手搭在了刀鞘上。

  这个石洞并不大,一眼扫过去基本上什么都看到了:脚下是日积月累堆积起来的沙土,头顶上方是黑色的石块,凸起的锋楞呈现出互相挤压的状态,看不到有什么缝隙。当然因为洞里光线昏暗,高处的缝隙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他其实并不能看清楚。

  秦时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他感觉到了一丝微风从脸颊旁边拂过,这风里还带着尘土呛人的气味儿!

  山石之间是有缝隙的,并且这缝隙还与外面是连通的!

  这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长的地质运动当中,山石互相靠近、挤压,谁也不让着谁,于是形成了这样一处夹角,而彼此挤压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留下缝隙。

  但秦时不知怎么,一想到这里并不是与外界隔离开来的,心里就生出一种格外不安的感觉——这里真的是无主的地界?

  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会不会有其他的生物也感觉到这里安全,然后把这里做成自己的窝?

  靠近洞口的地方,李飞天在绕着魏舟低空飞行,长长的拂子垂下来,上面挂着一个小黄豆。小黄豆跟着它玩过很多次飞行游戏,还是头一次被李飞天吊起来打秋千,乐得不行,两只小翅膀都快呼扇成电风扇了。

  贺知年在他的右手方向安抚马匹,唯有秦时最靠近石洞的里侧。

  秦时警觉的姿态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贺知年也不自觉地握住了刀鞘,“怎么了?”

  秦时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觉得不安,觉得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秦时猛然回头,视线望向头顶上方。

  就在那里。

  他捕捉视线扫过来的路径,然后顺着这路径找到它的来源。

  就在黑黢黢的山石的夹缝里,一张小小的、只有蚕豆那么大的人脸正伏在山石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