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这一年经受的所有苦难都过去了,今后会是红红火火的一生。

  薛仪比划了下他的个头,笑说:“少主,你长高了。”

  晚间,曹肆诫招待过军器监的四位官员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他觉得很疲惫。

  原来孤独不是至亲离去后经久不散的哀恸,孤独是无数繁华里最短暂的一瞬清醒。

  他呼出一口白气,踏进了江故的房间。

  年夜饭上人多且杂,江故不愿凑这个热闹,便始终待在自己房里。弩坊署的徐监作说要给江督造使拜年,曹肆诫只好说他身体不适,替他推辞过去。

  他一个人过年,不觉得寂寞吗?

  曹肆诫让人给他送来了丰盛的晚膳,不知这会儿吃完没有。

  ***

  江故没吃完,正慢慢品着一壶酒。

  曹肆诫进去坐下,什么也没说,先敬了他一杯。

  江故看着他:“……”

  酒味辛辣,曹肆诫还喝不太惯,皱着脸连吃几口菜,再抬头时,一个红封出现在他面前。

  短暂愣神后,曹肆诫接过来掂了掂,垂眸道:“这么轻?你个穷鬼。”

  作为凛尘堡的家主,他今日发出去许多红封,却只收到这一个。

  从前过年他都是到处乱窜,找爹娘、薛仪和几位大师傅讨红封,大家也只把他当个孩子,依着宠着,陪他开开心心地玩。如今他身份不同了,薛仪他们似乎也不好意思再以他的长辈自居,故而都免了给红封的这一步,倒是曹肆诫,还得给他们多封一些。

  真正算起来,竟真的只有江故给得了他红封。

  手指摸索着红封布袋上的纹路,曹肆诫只觉鼻子微酸,慌忙又喝了一杯酒。

  江故问:“眼睛怎么红了?”

  曹肆诫道:“酒太辣了。”

  江故点点头:“我没银钱,就给你这个吧。”

  拆开红封,里头是把黄铜钥匙,曹肆诫不解:“这是开什么的?”

  江故也不故弄玄虚:“我床底下有个盒子,里头都是给你挑好的武功秘籍。放在你那儿指不定被谁偷了,还是放我这里,等你忙完这阵子,想学的时候就来开锁。”

  曹肆诫仔细收好钥匙:“哦。”

  两人吃了一会儿,曹肆诫寻到机会,问他:“你上回说卢金启中了个什么邪,要糟了……”

  “破伤风。”江故给他解释,“一种细菌,就在锈刀造成的伤口里。”

  “可是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愈合得越快,他病得越快,那种菌不喜欢氧……不喜欢呼吸,越憋在骨肉里,就会有越多的毒素淤积。”

  “所以他还是中毒死的?”

  “慢性中毒,他总是抽搐痉挛,心肺不太好了,又去喝花酒,就死在女人床|上了。”

  “我明白了。”曹肆诫终于搞清楚了其中原委,“所以和女人行房一定要小心。以前我爹娘都没告诉过我,就开玩笑要给我说亲,真是好险。”

  “……”江故说,“我们无情道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曹肆诫又喝了几杯酒,渐渐觉得不辣了:“可惜卢望均就这么逃了,我只来得及让他折了个儿子,还没来得及让他身败名裂。”

  江故不以为意:“谁说他逃了?”

  “嗯?”

  “他可没有放弃凛尘堡,要报复你,自然要去找有能力报复你的人。”

  曹肆诫反应过来:“廖振卡!”

  江故说:“对。”

  “难怪他没有回容州,而失去了周边城镇,定是廖振卡在附近有据点!”一通百通,曹肆诫很快厘清了个中关窍。

  “他们迟早要来,不如给他们放根长线。”

  曹肆诫蓦然回神:“都是你安排好的?你……你早在给我锈刀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要用卢金启的命逼得卢望均投奔廖振卡?

  “不,还要更早。

  “你从来没把卢家放在眼里,他们不过是被你养大的鱼,然后抛出去做诱饵……

  “你要引廖振卡出手,从而尽快找到他们想要的图谱?你要图谱有什么用?

  “不对,你对图谱也不感兴趣……”

  江故提醒他:“不要跑偏了,我从始至终,要的只是有关你的因果,来给我自己解厄。不过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要打仗了,凛尘堡的军备铸造要加快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曹肆诫望着波澜不惊的江故,忽然有些头晕目眩。

  这才是多罗阁主布的局。

  自己不过是仗着一些小聪明,便以为能左右这场棋局,却不知这一切都只是江故的几个先手,他所能看到的,远比自己要多数十步、数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