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近来堡中动荡,矿场也受了很大影响。

  临近过年,卢望均打发走了两名开矿大师傅,又陆续解雇了一些年龄稍长的佣工,说是排除异己也好,说是树立威信也罢,总之他动动嘴皮子,便断送了好几户人家的生计。而留下的矿工,却还要顶着严寒采矿,只因为他在制作第一批军备的时候,浪费了大量的精铁。

  于是曹肆诫备了一些年礼,来探望这些人。

  袁如铁就是被赶走的开矿大师傅之一,他家从曾祖那辈开始就卖矿为生,有着一身探矿本领和采矿手艺,就是脾气倔强,忤逆了卢望均的心思,便被夺了饭碗。

  家里余钱不多,女儿过年想吃口饴糖都给不了,媳妇整日以泪洗面,怪他不肯给卢家伏低做小,害得全家跟着吃苦头。

  袁如铁有苦难言,一面看不惯卢家的做派,一面又舍不得妻女遭罪,想着年后要不去求一求卢家,哪怕像铸造坊的老郭那样,不做大师傅,留下做个小工,也好过如今这般拮据。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女儿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手里攥着个小糖人,嚷嚷着说:“阿爹阿爹,少爷来了!少爷来了!”

  “少爷?卢少爷给你的糖人?”

  “不是卢少爷!是曹少爷!”小姑娘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曹少爷让我喊爹出去说话,他还带了好多东西来,装了满满三车呢!”

  “是少主!少主来了!”

  袁如铁匆匆收拾了下自己,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奔了出去,在门口遇上了与自己一同被赶出来的大师傅老余,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期盼。

  少主没忘了他们!少主还用得上他们!

  ***

  曹肆诫裹着裘袄,脸被冻得通红,说话是口中冒着白气。

  指了指背后的三车年礼,他说:“你们都是被卢家清退出来的,我知道,今年的日子不好过,我给大家送些吃食来,先让大家过个好年,来年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师傅。”

  众人欢呼,孩子们都分得了饴糖,嘻嘻哈哈地又跳又笑。

  同是一个村子的,也有还在矿场干活的人问:“少主,只给他们发?我们没有吗?”

  曹肆诫道:“卢家给矿场减了员,却给留下的人涨了工钱,目的就是挑拨大伙儿。我去账房看过了,卢家也没亏待你们,我就不来锦上添花了。

  “只是有句话要跟大伙儿说清楚,眼下是年节前,矿场还不算太忙,你们觉得这工钱拿着还算舒服,等到年后开工,要赶着给军器监供货的时候,你们就知道苦处了,前些天冶炼窑闹罢工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

  “我与卢家处事不同,不喜欢搞那些阴私弄权的戏码,该多少人的活就是多少人的活,别想着自己发达了,不给旁人留活路。以后用得着大家的地方还有很多,好好过个年,来年的矿场,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一番话恩威并施,众人便听明白了,这是少主在点他们呢。

  哪个做东家,他们决定不了,但是哪个东家能让他们真正过上好日子,他们是知道的。

  ***

  送完年礼,曹肆诫邀着袁师傅和余师傅一起去了矿场,询问了他们用于箭簇和盾牌的矿石该用哪些,产量有多少。

  江故依旧旁观。

  正巧,卢金启也在跟另外两位开矿大师傅商讨开矿事宜。

  两方谁也没避着谁。

  卢金启在催着他们开矿:“五天后就要拿样品给军器监的四位大人过目,之后就要筹备第二批军备了,这会儿在等什么?矿工们都歇着养膘吗?”

  卓师傅为难道:“马上就是年关,天也太冷了,不适合开矿啊。”

  伍师父也道:“卢少爷,第二批军备的交货期限在三个月后,可以年后再批量开采,也是来得及的。”

  “来得及?我看你们就是懒怠!”卢金启嘴角抽搐,大声斥骂,“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正事不做,只会抢钱捡便宜。卢家雇你们就是让你们听话干活的,什么时候开工我说了算!开工要比别人早,进度要比别人快,这样才能让大人们看出我们的态度!”

  曹肆诫已经跟两位大师傅商量完了,选定了矿石种类,也靠过来看那边的戏码。

  卢金启朝他看过来,洋洋自得地说:“表弟,怎么样?样品做好了吗?”

  曹肆诫老实回答:“还没做呢。”

  卢金启脸颊痉挛了两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呵,我看你也别白费心思了,乖乖当个小可怜,仰仗我们卢家的鼻息,兴许还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

  曹肆诫道:“谢谢表哥厚爱,不必了,卢家的饭太难吃。”

  两边对呛完,卢金启甩脸走了,卓师傅和伍师傅朝曹肆诫遥遥拱手,叹息着离去。

  曹肆诫说:“我怎么觉得卢金启怪怪的,说话就说话,嘴巴抽抽什么?笑起来也怪怪的,像在做鬼脸。”

  江故点点头:“嗯,他中邪了。”

  “中邪?”

  “破伤风邪,他要糟了。”

  “你们无情道……还通晓这种东西?你对他用了邪术?”

  “不是我,是你。”

  “瞎说,我除了砍他一刀,什么都没做好吗?这会儿他刀伤都要愈合了吧。”

  江故不再多言:“就剩五天了,你还要不要打样。”

  曹肆诫回神:“要要要!这就去冶炼窑!”

  “我就不陪你去了。”

  “怎么?”

  “没意思,明日我去铸造坊等你。”

  “铸造坊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