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讲给学徒听,说罢问他:“你不是说要顺手用鱼汤煮面的吗?怎么又做成阳春面了?”

  学徒道:“我水放少了,要保证鱼汤味道鲜美,也不敢再往里加太多水,总之汤不够用,就还是另起了一锅清水来煮面。”

  小二庆幸:“多亏你学艺不精,否则要挨骂扣工钱了。”

  看来料事如神的人也算不到这样的纰漏。

  学徒仍是心有余悸:“一碗鱼汤如此重要?旁人闻个味儿都不行?”

  小二翻个白眼:“这哪里是鱼汤的事,这是在找茬啊!”

  ***

  江故回到自己桌前,对满脸疑惑的廖振卡说:“我就是不待见他,这人到处打听我的事,揍他一顿算便宜他了。”

  廖振卡明白了,这是在点他呢。

  这人定是借着痛打卢家护卫的名头,告诫自己不要深究他的身份来历,不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否则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廖振卡说:“不用含沙射影,我们要想查你,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克林国不在乎这人是谁,只在乎这人要做什么、该怎么对付,所以那个血疯子才会让他来窥探江故蒙住的双眼。他们警惕的是这个人本身,至于他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不用急着确认,时机到了,自然会浮出水面。

  江故用鱼汤给自己泡了饭,心道不就是揍了个碎嘴子么?我含沙射影什么了?

  他说:“我请你吃这条鱼,是想跟你聊聊凛尘堡的事。”

  终于说到正题,廖振卡凝神应对。

  他琢磨着,像江故这样的人,一旦插手某件事,必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看来他对凛尘堡也志在必得,是为了稷夏军方的利益?

  江故说:“什么聚锋楼、矿场、军械库,都无所谓,唯独曹肆诫,你们不能动。”

  廖振卡蹙眉,就为了那么个半大小子?

  “这我不能保证。”他用筷子掐断鱼头,“区区一条鱼,可换不来凛尘堡少主的命。”

  “那可不一定。”江故说,“你们想找的东西,至今没有找到吧?”

  “你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廖振卡反应过来,“东西当真在曹肆诫那里?”

  “不,他看上去像是知情吗?他连你们为什么要血洗凛尘堡都不知道。”江故吃完自己的鱼汤拌饭,好意提醒,“但眼下只有他能找到。”

  廖振卡不置可否:“我是杀他全家的仇人,他会愿意跟我做交易?”

  江故说:“他不愿意。所以是我在跟你做交易,怕什么,你又没杀我全家。”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主导这件事?”

  “凭你打不过我。”江故剜出白色的鱼眼,放在廖振卡面前,“凭我能看透你们,而你们连我的眼睛都害怕。”

第9章 丧仪

  相较于数天前,凛尘堡已然恢复了些许气象。虽无法比拟昔日的辉煌,好歹在卢家的悉心改造下,收拾出了能住人的地方,也重新修整了门楣。

  一大早,曹肆诫披麻戴孝,坐在门槛上。

  他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卢家人,那些人身着素服,却洋溢着干劲满满的精神头,搬运木椽、堆砌砖石、摆放器物,在卢望均和卢金启的指挥下,把这里当成卢家的府邸伺候,从未有人来问过他的想法和意见。

  也好,他想,乐得轻松,且让你们再嚣张一会儿。

  他静静望着那座在山风中轻轻摆荡的吊桥。

  上回廖振卡追击他和江故,斩断了凛尘堡特制的过涯绳索,如今卢家为了便于通行,在淘沙河上拉起了崭新的吊桥,从此谁都可以轻松渡河,踏足凛尘堡地界。这也让曹肆诫手腕上的机括彻底失去了效用,只能当做一个纪念了。

  咔嗒——

  他按开机括,弹出那个银质滑轮,手指扫过滑轮表面,让它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这是父亲亲手给他做的,后来被他拆解过无数次,然后他自己组装,自己上油,在淘沙河与各个矿场的绳索上来去自如。这是他最喜欢的玩乐项目,娘亲常骂他像个猴子似的到处乱窜,又担心这滑轮哪天磨损了,害他摔下去。

  吊桥上不时有卢家雇的杂役通过,但始终没有他等的人来。

  曹肆诫百无聊赖地转着滑轮,觉得好没意思。

  那人不是要收他为徒吗?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师父?这都五天了,到底在山下忙活什么,看不见人影,武功也不教,连个口信都没有,别是丢下他跑路了吧!

  骗子,这个大骗子!

  收起滑轮,曹肆诫恨恨解下腰间的竹筒,仰头灌了几大口。

  竹筒里的药早就喝完了,果真如那人所说,最后三帖药下去,他就基本痊愈了。眼下竹筒里装的是清水,带在身边解渴用的。

  就在这时,一个匆匆过桥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卢家的护卫,但曹肆诫这几日没在堡中见过此人,是个生面孔。

  曹肆诫装作不在意,又开始把玩自己腕间的机括,等这个护卫匆匆进门,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跟了上去。

  延迟上山,定然是卢望均给他交代了其他任务,现下是来回禀了。

  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且让他这个凛尘堡正经少主来偷听一下。

  ***

  佟护卫的后脑还隐隐作痛。

  昨夜他被江故找茬教训到昏迷,在客栈的地板上躺到凌晨,小二没敢扶他,只好心给他盖了床棉被。一醒转他就慌忙往凛尘堡赶来,生怕晚半刻再碍着那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