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荇:“阁主没讲清楚,通常他会说暂别几日或几月,‘很久’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出现,恐怕至少要有一年半载吧。”

  红苕往外瞥了眼:“昨日阁主就偷溜下山了,今夜咱们特地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司天监看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直接像以往那样说闭关不见就是了。”

  水荇道:“阁主早前就嘱咐说司天监会来人,让我们好生接待,想来这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是故意要通过司天监昭告自己闭门谢客的。或许是想借此堵住悠悠众口,或许是想躲开不必要的麻烦,总之阁主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深意。”

  红苕:“既如此,那多罗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总要给个说法吧,否则司天监那帮人不会罢休的,他们也要找个理由对外传扬啊。”

  水荇沉吟:“就说多罗阁主为苍生挡了星劫,神元受损,需长久闭关休养吧。”

  甘棠嗤了一声:“星劫?”

  水荇毫不在意他的讥讽:“会有人信的。”

  红苕跪坐下来,为面前的“阁主”梳理鬓发:“甘棠,这次阁主上了哪个身?是那个白胡子老头?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阎王脸?或者是那个玉雪可爱的小郎君?我是真想摸摸那个小郎君的脸蛋呐。”

  拍开她正要触碰“阁主”眉目的手,甘棠面无表情道:“收好你的爪子。”

  “小气鬼。”红苕瞪他一眼,作势要去揽抱那具空壳,不怀好意地威胁,“你快告诉我阁主上了哪个身,不然我还要动手动脚。”

  “真身。”甘棠不耐道。

  “哦真身啊……真身!”红苕愕然,“阁主这次到底想做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想不开……咳,这样动真格?”

  “不知道。”

  “那可是真身,弄坏了谁赔得起?就你那点能耐,侍奉得了阁主的真身吗?”

  “管好你自己的事!”

  水荇见时辰差不多了,打断了这两人的斗嘴:“好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马上去安排阁中的一应事务,尽快稳住局面。红苕,你去打发魏监正,就按我们商量的说,也让他们不要担心,不用时时过来问候。”

  红苕心领神会:“知道,我自有分寸。”

  水荇:“甘棠,你把阁主这副身子安顿好,其他的也做好准备,阁主的真身强悍归强悍,问题也不少……后续就交给你了。”

  甘棠颔首:“嗯。”

  待红苕和水荇各自忙活去了,甘棠这才跪到阁主这具身体侧面,先是解开繁复衣襟,将那白皙润泽的肌肤擦拭干净,之后仔细而慎重地整理起头发、内衫、外裳、配饰,重新给他穿戴妥帖,再收拢入怀。

  自始至终,那张精致俊逸的面容睡得安宁。

  皮肉腠理柔软、关节灵活,如果不是体温透凉,胸口不见呼吸起伏,这完全就是一个活着的、熟睡的人。

  唯一的缺憾是,这具身体没有双腿。

  膝弯以下,只挂着空荡荡的裤腿和衣摆,故而他在甘棠怀里显得有些矮小。

  甘棠小心翼翼地抱着这具身体,来到多罗阁地底的密室。

  这里存放着数个晶石棺椁,里面躺着类似的躯体,包括红苕说的白胡子老头、阎王脸和小郎君等等,而最中间的那个棺椁,已然空空如也。

  甘棠将怀里这具最常用的身体放在了它的专属棺椁中。

  这具身体缺少双腿,是个“残次品”,但在甘棠眼中,却是这间密室中最完美的残次品,甚至比那具真身还要完美。

  因为它是悲悯的,愿意留在这里陪伴他们。

  其实这里的每具身体,单论骨相都一样,与阁主的真身别无二致,但从身形、外貌、气质上来说,又是天差地别。

  甘棠守在密室里,侍奉着阁主的每一具躯体。

  来到真身的空棺前,他不由有些发怔。

  红苕提出的那两个问题,他也深感疑惑——阁主这次下山到底想做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他用真身出马?

  以往阁主也出去过,还换过不同的身体。

  短则三五天,长则五六月,他这等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人物,一般会把明确的归期告知,他们对外就说阁主闭关参悟天机,也能糊弄过去。

  只是这次,怎么看都不大寻常,启用真身,归期未定……

  想必这天下要有大事发生了。

  ***

  星群陨落之夜,多罗阁主骤然抱恙。

  在司天监的协助下,此事顺理成章地宣扬成阁主为苍生抵挡星劫,以致心力交瘁,不得不长时间闭关休养。

  三个月前多罗阁主就做出了预言,百姓亲眼看到了星落如雨的骇人奇景,只觉玄妙不已,又见天兆之后依旧四海升平,未有大灾,自是宁可信其有,越发感念多罗阁主的大善。

  至此,清琼山下增设了天家防卫,告诫任何人不得入阁打扰。

  就这样过去了四十天,多罗阁的动荡业已平息。

  而后——

  江故来到了封寒城中。

  沁春客栈的小二告诉他,想去凛尘堡,就要翻过矿山,渡过淘沙河,没有曹家的接引,那条河可不好通过……

第4章 谈心

  “汪!汪汪!唔——汪!”

  “爹,爹,吃饭了!娘说你再不来就等着吃剩菜吧!”

  夜幕降临,凛尘堡里点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