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遗传了母亲的天生棕发,也遗传了她惊人的美貌。

  平凡不起眼的父亲留给他的,或许只有一种无声无形的坚强沉静。

  他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了那些因为父亲的义举幸免于难的人们。

  孙天天是所有人之中来得最早的,他用严严实实的长袖遮住满臂纹身,双膝跪地守了一夜的灵,周身时常响起充满哀痛的哭声。

  曾跟死亡打过无数次照面的黑老大,从来没觉得哭声如此刺耳,生命这样可贵。

  见义勇为的英雄市民离世后,留下一个只能孤零零长大的孩子。

  陌生的人们拥着那个孩子进来,他穿一身纯黑的小西装,洁白的衬衫领子扣得很端正,显得苍白精致的面孔更加脆弱,暖棕的发丝被刺眼的白炽灯光照得近乎透明,比常人更浅的瞳色是冷的,静默地印着满屋子的凄切,眉眼昳丽冷然,皮鞋声音清脆。

  孙天天当场怔住了。

  他以为是哪家老大的孩子走错灵堂。

  葬礼结束前,他单独找到了郁白。

  “……你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以后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不会再做以前的那些事,人活着有太多意外了,后面的日子里,我想做个好人,像你父亲一样。”

  说到这里,孙天天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恩公的在天之灵听见。

  “但如果你想的话……”他咬咬牙,痛下决心,“我留一批人跟着你混。”

  那一刻本来难过到表情麻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郁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硬是忘记了哭泣。

  这对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

  他怎么都没能料到,自己穿上黑西装以后竟然像个天生的黑道太子爷。

  连名字都比孙天天本人更像在道上混的。

  比起孙天天的手下们口中令人头皮发麻的“郁少爷”,他宁愿被叫做小白。

  自此,郁白下定决心,再也不穿任何正装了。

  然而十分看重恩情的孙天天是个单身汉,没有子女,是真的打算把手头庞大的产业都交给他继承。

  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在孙天天面前表现自己的胸无大志、甘于平凡。

  他不想做黑老大,也不想做大富豪。

  还是当个木讷内向的宅男比较安全。

  毕竟他的人生梦想是活到自然死亡。

  郁白挂断视频电话后,叹了口气。

  困意已经完全消散,他索性翻开电脑盖,开始干活。

  等把要交的稿子写完,再好好睡一觉。

  郁白坐在电脑前,装满水杯,播放歌单,先翻出名为“遗书-”的文档,把刚才突然觉得不够满意的结尾做了修改,存为v14。

  然后再打开只差一个收尾的稿件,埋头认真工作。

  不得不说,写完自己的遗书后又去写恐怖故事,真是特别有代入感。

  灵感蜂拥而至,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指快速地跃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着清脆的敲击声,还有如泣如诉的音乐。

  当郁白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入夜,黑沉沉的一片。

  为什么连着好几首歌里都有隐约的哭声做背景音?这是什么新的流行吗?

  他终于写完了稿子,停下打字的动作,一脸困惑地喝了口水,然后操控鼠标按下了播放器的暂停键,打算吃点东西上床睡觉。

  音乐戛然而止。

  但哭声却没有停下来。

  此刻仅有他一人的房子里,回荡着一道真真切切的哭泣声,清澈空灵,像是小女孩悲伤的啜泣。

  郁白的动作僵了僵,随即抬头看向四周的墙。

  哭声是从墙体深处传来的。

  就像昨天深夜的小星星一样。

  他慢慢走到墙边,侧耳去听。

  小女孩的啜泣更近了,微弱却清晰,仿佛有人正趴在他耳边哭泣。

  但他住在边套,这堵墙的外面什么也没有,是十二楼高的空气。

  郁白深吸了一口气,拿上钥匙和手机,离开家门,去楼道里转了一圈。

  楼道里没有任何异样。

  他记得这一层仅有的几家住户中,没有小女孩,反正他在搬来的近一个月里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小孩的声音。

  郁白回到屋子里,哭声仍在持续。

  面对这个诡异的现象,有两种可能的解释。

  他想了想,拨通好友严璟的电话,并将手机移到墙边。

  “喂?”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声音,“我吃饭呢——诶你咋了小白?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