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胳膊用力蹭了蹭自己的眼睛,说:“萧竹,你走吧。”

  萧竹顿了顿。

  他叫:“纪舟。”

  纪舟低头扯了扯嘴角,他说:“别叫这个名字,别叫,算我求你。”

  后来,萧竹离开了。

  萧竹走后纪舟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发了很久很久的呆,脑子里好像乱哄哄的有很多东西在转,但又找不到具体是什么在转。

  纪舟想起几天前李凡来找他时劝他的那些话,他劝纪舟趁着陷的还没那么深的时候赶紧抽身,不然以后会更难受,纪舟当时脸上笑着,心里却知道他早就陷得无法自拔了。

  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却连亲自找萧竹对质都做不到,因为他总觉得,只要不问,就不会得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每天都活在自己给自己构想的幻境里,以为这样就能逃过现实,可是真能这样糊涂着生活就不是纪舟了,纪舟从来都不是个能容沙子的性格,就像他的修复一样,不能有一点瑕疵,他的感情同样也要存粹无暇才行。

  可他怕那个答案,因为他实在是太喜欢萧竹了,喜欢到连自己都骗。

  如果不是今天萧竹找上门,纪舟可能还要这样逃避一段时间,但萧竹的到来直接把他从壳里生生拽了出来。

  皮被拽掉了一层,筋骨也碎了,整个人都在抽着疼……

  萧竹的回答已经很明显了,他怀念的,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纪舟。

  他在看着纪舟的时候想的是另一个人,他们亲密时……他情不自禁时……想要叫的也是另一个人名字……

  想到这纪舟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里拼命干呕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吐出来,纪舟却觉得自己空了,好像他的全部都随着刚刚的干呕吐了出去,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因为疼痛阵阵抽搐。

  那天萧竹走后纪舟便再没见过他,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是他出国的消息。

  他跟李凡一起出国了,走之前李凡给纪舟打了个电话告别,他跟纪舟说他们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李凡后来把航班号发给了纪舟,他说如果纪舟还想见最后一面的话,可以来机场。

  纪舟嘴上答应,祝他们一路平安,但最后却没有去机场。

  那天上午,纪舟去老杜办公室改论文。

  路上他恍惚好像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他失神抬头,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他听到的那架飞机……

  白喙疯狂啄着纪舟的脑袋,把纪舟从睡梦中给啄醒了。

  纪舟皱着眉毛把它拨到了一边睁开眼,窗外是刺目的阳光。

  梦境沉长,睁开眼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纪舟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卫生间。

  天气不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七月,纪舟跟院里的领导一起去广州参加博览会,纪舟是不想去的,他最近很忙,但是付院说了,他是他们博物院的门面,他不去还能谁去?

  纪舟被一帮人起哄架那了,最后不得不跟着钟表组的齐师一起启程去了广州。

  纪舟在南边待过四年,本来以为对南方的夏天早有准备,但他却低估了广州的夏天。

  好不容易从博览会回来,纪舟感觉就像一条被放进蒸锅里的鱼,呼吸困难,闷的快熟了。

  回到酒店,纪舟先冲了个澡,冲完出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敲门。

  纪舟边擦头发边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年轻的小孩儿,是这次博览会的大学生自愿者,这两天一直都是他在纪舟跟前给他当助理。

  纪舟开门看见他冲他笑了笑,说:“小弟来了。”

  小孩儿也笑,他说:

  “纪老师,梁总让我喊您下去吃饭。”

  “哦,好。”纪舟点点头,“我这就下去。”

  “好嘞。”小孩说着从包里拿了袋防蚊贴递给了纪舟,他说:“纪舟老师一会儿您出去记得多贴两个,咱们这边的蚊子可毒了。”

  纪舟伸手接过,笑着对他说了声:“谢了。”

  小孩儿摆摆手:“不用谢,那我就先下去了,纪老师一会儿见。”

  “嗯,”纪舟应着,“一会儿见。”

  说完小孩儿就走了。

  今晚主办方在酒店后面的草坪上安排了户外烧烤自助。

  回来的路上就听其他师傅讲了,主办方对这次博览会相当重视,不光他们住的都是星级酒店,就连晚上的烧烤自助都是特意从内蒙空运过来的牛羊,光整头的羊就运来了十几头。

  纪舟其实是有一些苦夏的,一到夏天就吃不进去东西。

  原先他没有这些毛病,都是后来添的,之前苦夏的是萧竹,一到夏天哄他吃点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有几次纪舟被这祖宗折磨狠了语气无奈又宠溺的说他怎么这么难伺候。

  萧竹当时很不乐意,他说:“你苦夏试试就知道了。”

  当时纪舟不苦夏,吃嘛嘛香,糙汉子一枚,自然不懂,现在他也苦夏了,也知道苦夏确实很难受……

  纪舟收拾完准备下楼了,不让人一遍一遍找,太折腾了。

  临下楼前纪舟瞥见了玄关上放着的防蚊贴,想想一会儿要在外面吃饭,便拿出来几个贴胳膊上了。

  纪舟下去的时候楼下已经不少人了。